“老驥伏櫪，誌在中華複興(xing) ”的張存浩先生 新華社記者金立旺 攝

出身科研世家、畢生研究尖端科技，初謀麵的張存浩先生，如鄰家長者，儒雅、熱情、謙和。盡管受腰痛困擾、走路微微傾(qing) 向一邊，他仍麵帶微笑、張羅著招待。這樣一位手勢和語速都略顯遲緩的清瘦老人，實在難以與(yu) 他“張著急”的綽號聯係起來。先生聽聞哈哈大笑，說自己認準的事兒(er) ，的確是著急得很。

張存浩說：“好聽點呢，就是有點隻爭(zheng) 朝夕的想法，此時不幹，更待何時？”

1950年，他拗著從(cong) 小把他帶大的姑母的意思，便是如此急切地放棄了在美國繼續讀博的機會(hui) ，瞞著家裏人買(mai) 下船票，執意回到當時條件非常艱苦的祖國。

張存浩回憶說：“我姑姑八月份離開美國，我是十月份。中間刨除買(mai) 船票之類的時間，是很倉(cang) 促的。當時就是覺得美國人幫著蔣介石跟我們(men) 打內(nei) 戰，太欺負人了。後來抗美援朝開始，總想著一有機會(hui) 就要回國，不在那兒(er) 待了。”
 

上世紀50年代，張存浩（左一）在實驗室進行水煤氣合成液體(ti) 燃料實驗。 圖片來源：經濟日報

回國後，張存浩開始了“急國家之所急”的研究之路。一句話，中國缺什麽(me) 、什麽(me) 落後，張先生就忙著研究什麽(me) 、抓緊趕上去。22歲回國，28歲他就站在了我國首屆自然科學獎的領獎台上，他和同事們(men) 一起研製的水煤氣合成液體(ti) 燃料、即人造石油的高效催化劑和流化床工藝，達到世界領先水平；36歲，正值火箭技術從(cong) 無到有的年代，他又轉行在火箭推進劑及其燃速理論上取得突破。1973年，剛剛被下放回來的張存浩，在一窮二白的條件下，組建了化學激光實驗室。 

張存浩說：“我們(men) 當時膽兒(er) 比較大，很大的包袱倒也沒有。當時做水煤氣也是，因為(wei) 沒有石油不能打仗，所以我們(men) 為(wei) 了適應國家需要做了石油。化學激光，也不能吹牛說做出來就證明我們(men) 當時多準確，隻是覺得有可能有用。我們(men) 就試了一試，沒想到就做出來了。當時就是覺得，別的國家能幹的，我們(men) 也能幹。”

上世紀70年代，張存浩（後排左二）和化學激光團隊部分同誌。 圖片來源：經濟日報

正是這道高能的化學激光，2013年為(wei) 張存浩帶來了迄今為(wei) 止隻有25個(ge) 人獲得殊榮的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然而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化學激光研究並不被看好，資料、儀(yi) 器、設備樣樣都缺，甚至科研經費都成了問題。沒有錢怎麽(me) 辦？張先生的“急脾氣”又上來了，當機立斷，借！
 

張存浩回憶說：“當時跟國防科工委借過錢，三十萬(wan) 是有的，而且很準確。這是一條路，其他我還找過。”

張存浩（左三）與(yu) 同事探討實驗文體(ti) 。 圖片來源：經濟日報

1986年，轉機出現了。863計劃將高能激光作為(wei) 重點內(nei) 容，可愁人的是，認同化學激光的專(zhuan) 家並不多。張存浩又急了，甚至和同行們(men) 打起了賭——別的激光的經費，化學激光隻要十分之一，一樣能研究出成果。“86年，我們(men) 就去開會(hui) 了，科工委想規劃一下，當時就說要自由電子激光。化學激光，不要！我們(men) 當時就說我們(men) 還是有前途的，說不要也沒什麽(me) 根據。”
 

大概是這勁頭實在打動人，經費真的有了，但也真的隻有十分之一。當時自由電子取得了三千萬(wan) 經費，而化學激光隻有四百萬(wan) ，張存浩硬是憑借這有限的經費，研製出我國第一台連續波氧碘化學激光器，帶領化學激光成為(wei) 高能激光領域的一枝獨秀。

張先生家的照片牆，整整一層用來擺放2013年科學技術獎勵大會(hui) 的照片 記者劉禕辰 攝

九十年代，張存浩先生調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hui) 主任，這回讓他著急的是國內(nei) 優(you) 秀科研人才斷檔。從(cong) 海外吸引人才靠的是項目，但是沒有啟動資金怎麽(me) 辦？
 

中科院院士包信和回憶起當時:“大概是94年，基金委推出國家傑出青年基金，當時我剛回國，這不僅(jin) 是錢的問題，更是一個(ge) 肯定。後來在當選的人裏選香港的一個(ge) 求是基金，張先生推薦了我。這筆錢比較多，對研究組從(cong) 初創慢慢發展到一定規模，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包信和並不知道，這筆國家傑出青年基金，是張存浩先生連續兩(liang) 次上書(shu) 時任國務院總理李鵬的結果。
 

張存浩說，這方案是連夜趕出來的，他們(men) 還給方案起了個(ge) 名稱叫“連夜稿”。“因為(wei) 我老催著人家。”

習(xi) 近平向獲得2013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的張存浩頒獎 圖片來源：新華社

在學生中科院院士楊學明看來，正是通過這條路，讓青年學者們(men) 的科研項目能夠落地生根，這是張先生對後輩們(men) 最實實在在的提攜。
 

楊學明說：“讓你覺得有做下去的信心和支柱。這個(ge) 基金對科學人才的發展非常重要，因為(wei) 它是看人的，它造就了一大批青年科學家。現在新當選的大部分院士都拿到過這個(ge) 基金。”

2013年，張存浩（左二）與(yu) 金雲(yun) 奇、桑鳳亭等人在實驗中進行交流。 圖片來源：經濟日報

88歲高齡，科研是做不了了，張存浩先生又在替年輕人的成長著急，舉(ju) 薦他們(men) 申報國內(nei) 外科技獎項。安享晚年在張先生這裏，是隻求心安，而非身安。
 

張存浩說：“給他們(men) 創造條件，很難說是最好的，但是比較好的條件，讓他們(men) 可以競爭(zheng) 。做這個(ge) 事情，我還是無怨無悔。”
 

記者手記：
 

是時光，讓張先生一點一點慢下來。他的學生說，先生直到幾年前還記憶力超群。但坐在我麵前的老人，追憶往事時，一些片段已經需要停下來尋思很久，手抬起微微晃著，似乎要在過往的歲月中打撈些什麽(me) 。

張先生說這不是他唯一的書(shu) 桌，笑稱自己是“狡兔好幾窟”。 記者劉禕辰 攝
 

先生的客廳裏、書(shu) 桌上，並沒有如想象般堆滿科研書(shu) 籍，更多的是字畫卷軸、古典唱片。與(yu) 夫人遲雲(yun) 霞攜手走過六十多年，夫人稱先生是“絕好的人”。兩(liang) 人從(cong) 沒拌過嘴，最大的共同愛好就是古典音樂(le) 。夫人說從(cong) 前，先生經常一進門就開心地放聲歌唱，她就知道，一定是又有什麽(me) 難題被解決(jue)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