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4年,王選與(yu) 妻子陳堃銶一起查看漢字激光照排係統輸出的排版膠片。圖/新華
2018年12月18日,北大計算機研究所教授、方正集團技術奠基人王選被授予“改革先鋒”稱號,獲評“科技體(ti) 製改革的實踐探索者”。
作為(wei) 漢字信息處理與(yu) 激光照排技術的創始人、方正的“精神領袖”,王選曾以《後漢書(shu) 》與(yu) 大家共勉:“察身而不敢誣,奉法令不容私,盡心力不敢矜,遭患難不避死,見賢不居其上,受祿不過其量,不以亡能居尊顯之位,自行若此,可為(wei) 方正之士矣。”
這段話,也可以說是王選的進退之據。
彎道超車
1976年夏,北大“小助教”王選力排眾(zhong) 議,提出要跳過日本流行的光學機械式第二代照排係統,跳過美國流行的陰極射線管式第三代照排係統,研究國外還沒有商品化的第四代激光照排係統。
漢字精密照排是1974年8月設立的國家重點科技攻關(guan) 項目“漢字信息處理係統工程”(簡稱“748工程”)的三個(ge) 子項目之一。北京市出版辦公室下發的蓋著三個(ge) 大紅印章的文件明確寫(xie) 道:“748工程”采用二代機方案,由北京大學承擔研製任務。
盡管有紅頭文件,王選仍堅持自己的四代機方案。因為(wei) 他查外文資料時發現,二代機早就沒有前途了。
他多年養(yang) 成的科研習(xi) 慣是,做一個(ge) 項目之初,首先要了解清楚國外的研究現狀和發展動向。他去中國科技情報所查資料,那些外文期刊的借閱卡多是空白的,他的名字常常是第一個(ge) 。
這時候,他“收聽敵台”練就的外語快速反應能力發揮了作用。60年代初,他在查閱國外文獻時常感到,每個(ge) 單詞都認識,每個(ge) 語法都懂,就是看不快,於(yu) 是從(cong) 1962年開始聽Radio Peking。不過癮,又去聽國外的電台,VOA受幹擾聽不到,就聽BBC,一直到“文化大革命”開始,事情被揭發出來,“收聽敵台”成了他的罪狀之一,還讓他進了學習(xi) 班。
人們(men) 嘲笑他的異想天開。“你想搞第四代,我還想搞第八代呢!”還有人懷疑,他在“玩弄騙人的數學遊戲”。
他找到賞識他的“748工程”辦公室主任、電子工業(ye) 部計算機工業(ye) 管理局局長郭平欣,據理力爭(zheng) :“搞應用研究必須要有高起點,著眼係統成熟時未來的國際技術發展,否則,研發出來的成果已是落後的。我們(men) 不能跟在國外先進技術後麵東(dong) 施效顰,費力不討好!”郭平欣說:“你的想法我非常讚同。我沒有看錯人,可以搞!”
四代機方案最終獲得立項,北京大學成立了“748工程”會(hui) 戰組(北大計算機研究所的前身),由王選負責整個(ge) 係統的總體(ti) 設計和研製工作。
後來王選看到錢學森對1956年回國之初建議中國先搞導彈、再研製飛機的解釋,頗有心有戚戚焉之感。錢學森說,搞導彈容易搞飛機難。因為(wei) 飛機是載人的,涉及安全性材料等問題,中國基礎工業(ye) 薄弱,一下子上不去;而導彈是一次性消耗,製導是依靠算法的,中國人聰明,完全有能力想出好的算法。
無獨有偶。2001年,中國工程院評選“20世紀我國重大工程技術成就”,王選掛帥的“漢字信息處理與(yu) 印刷革命”以一票之差位居“兩(liang) 彈一星”之後,排名第二。
決(jue) 戰市場
盡管王選的跨越式路徑選擇獲得了支持,但如果他沒有做出與(yu) 跨國公司決(jue) 戰市場的第二個(ge) 關(guan) 鍵決(jue) 定,“漢字信息處理技術”可能隻是鑒定會(hui) 上一句“國際先進水平”的評語,而不可能成為(wei) 一場“印刷革命”。
就在原理性樣機研製的緊要時刻,中國實行改革開放,國門打開。“狼”來了。
1979年,世界上最先發明第四代激光照排機的英國蒙納(Monotype)公司在上海、北京展出英國製造的“漢字激光照排係統”,準備大舉(ju) 進入中國市場。國內(nei) 出版印刷界大多傾(qing) 向於(yu) 引進這一係統。
1980年2月,時任國家進出口管委會(hui) 副主任的江澤民給幾位國務院副總理寫(xie) 了一封四頁的親(qin) 筆信,反對引進,主張支持北大等單位研製完成先進的係統。主管科技的國務院副總理方毅也大力支持,批示說:“這是可喜的成就,印刷術從(cong) 火與(yu) 鉛的時代過渡到計算機與(yu) 激光的時代。”鄧小平也批示,“應加支持”。
由於(yu) 領導人的支持和Monotype係統漢字信息處理技術的不完善,第一次引進風潮暫時平息。
不久,王選主持研製的原理性樣機通過國家鑒定。王選後來曾說,原理性樣機的研製是他一生中難度最大、挑戰最多和最富有創造性的工作,有些設計算得上“首創”。可惜開始於(yu) 20世紀70年代中期的這項工程,用的卻是相當於(yu) 國際上60年代初期水平的國產(chan) 硬件。因此後來硬件條件一旦改善,一些“首創”性設計就失去了意義(yi) 。但你不可能讓曆史倒流,讓中國的國門早10年對世界打開。
王選決(jue) 定“見好就收”,不致力於(yu) 原理性樣機的實用和生產(chan) ,而是集中精力研製基於(yu) 大規模集成電路的真正實用的Ⅱ型機。
1983年夏,Ⅱ型係統研製成功,但很快就在第二次引進高潮中遭到重創。
引進國外先進技術,不但符合當時大勢,相關(guan) 人員還可以出國考察、接受培訓,國內(nei) 出版印刷企業(ye) 一時間趨之若鶩。在人民日報社組織的是否引進外國係統的專(zhuan) 家論證會(hui) 上,除新華社外,絕大多數參會(hui) 者都讚成引進。
與(yu) 第一次風波的1979年相比,1984年的改革開放已前進了一大步,有關(guan) 部門更少幹預地方和各部門的引進工作,市場成為(wei) 主導性的力量。
不利的消息接連傳(chuan) 來:一家國家級大報社最終決(jue) 定購買(mai) 美國HTS公司的照排設備,6家大報社購買(mai) 了美、英、日等國生產(chan) 的5種不同牌子的照排係統,幾十家出版社、印刷廠購買(mai) 了蒙納係統和若幹台日本第三代照排機……
1984年的一天,王選向剛上任的校長丁石孫提議,北大應該成立自己的開發公司。在丁石孫的支持下,1985年春天,北京大學發文成立科技開發公司(1986年正式注冊(ce) 為(wei) “北京理科新技術公司”,後更名為(wei) 北大方正)。
王選相信,應用技術成果一定要在市場上接受考驗。他曾說,自己能夠作出貢獻,可能跟比較能“看破紅塵”有關(guan) 。鑒定會(hui) 常常是“皆大歡喜”,隻有市場的認可才是實打實的。而且他一直有一種“負債(zhai) 心理”,因為(wei) 這一技術還未形成產(chan) 業(ye) ,國家投資尚未收回。他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ei) 我都有種“逆潮流而上”的感覺,這個(ge) 決(jue) 戰市場的過程是九死一生的,鬆一口氣就會(hui) 徹底完蛋。
另一位破釜沉舟者,是經濟日報社印刷廠廠長夏天俊。他做過多年記者,思維活躍,在反複考察各種照排係統後得出結論:盡管國外的照排比鉛排跨越了一大步,是個(ge) 質的飛躍,但國內(nei) 王選研製的照排係統卻已經跨了兩(liang) 大步了。他決(jue) 定配合王選上激光照排。做出這個(ge) 決(jue) 定,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已經被“逼上梁山”了。
1987年5月22日,《經濟日報》的四個(ge) 版麵全部開始采用北大的華光Ⅲ型漢字激光照排係統。近十天中,係統的軟硬件問題層出不窮。王選手忙腳亂(luan) ,膽戰心驚。一天他值了一夜班回家,同為(wei) 項目合作者的妻子陳堃銶關(guan) 切地問他:“怎麽(me) 樣?”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半天才說了兩(liang) 個(ge) 字:“狼狽!”
經濟日報社幾乎每天都會(hui) 刊登向讀者的道歉信。報社員工聯名給單位領導寫(xie) 信,認為(wei) 這是拿《經濟日報》當試驗品,報社擔負的是“最大的政治風險”,一致要求下馬。報社向夏天俊發出最後通牒:必須在10天內(nei) 排除故障,做到順利出報;否則,退回到鉛排作業(ye) !
好在,限期內(nei) 故障一一排除,照排係統頂住了壓力。
1989年,華光Ⅳ型機開始在全國新聞出版、印刷業(ye) 推廣普及。這年年底,英國蒙納公司、美國王安公司等來華研製和銷售照排係統的外國公司先後放棄競爭(zheng) ,退出中國。到1993年,國內(nei) 99%的報社和90%以上的黑白書(shu) 刊出版社和印刷廠采用了以王選技術為(wei) 核心的國產(chan) 激光照排係統,中國傳(chuan) 統出版印刷行業(ye) 被徹底改造。
90年代初,王選養(yang) 成了一種職業(ye) 病,每到一處先看報紙是不是用的北大的照排技術。這時,他的職業(ye) 病終於(yu) 不治而愈了。
後來,王選在回憶起這段經曆時說,那些不看好這個(ge) 項目的人,有一些是很有能力的計算機專(zhuan) 家,他們(men) 當時就預見到了在計算機和電子領域內(nei) 外國貨即將對中國產(chan) 品帶來的巨大衝(chong) 擊,後來的事實也證明確實如此。他們(men) 唯一的錯誤在於(yu) 低估了北大方案的技術優(you) 勢和創造潛力。“無論是在當時,還是今天,我們(men) 都不應責怪那些在一個(ge) 時期內(nei) 對國產(chan) 照排係統產(chan) 生動搖或在1987年前主張引進或購買(mai) 國外照排係統的同誌。”
進軍(jun) 海外
北大新技術公司成立之初,與(yu) 北大計算機研究所是技術轉讓與(yu) 合作的關(guan) 係。隨著業(ye) 務的發展,雙方在科研管理、人才使用、轉讓費支付等方麵產(chan) 生了很大的分歧。更嚴(yan) 重的是,公司自行安排一部分人進行研發,想拋開研究所賺取更多利潤;研究所很多人則提出,幹脆也辦個(ge) 公司,自己開發的產(chan) 品自己賣。
王選承受著來自公司和研究所的雙重壓力。他認為(wei) ,在當時的情況下,兩(liang) 者不能分道揚鑣,而應該結合得更緊密,更科學有效。他提出了“頂天立地一條龍的產(chan) 學研結合模式”:“頂天”即不斷追求技術上的新突破,“立地”即把技術商品化並大量推廣、應用。
他的建議得到了校方的支持。1992年,北大方正集團公司正式成立。
集團成立不久,即投資500萬(wan) 美元,與(yu) 香港商人張旋龍的金山公司合資成立了香港方正。
張旋龍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1985年,他去日本築波參觀世界博覽會(hui) ,對中國展位上的漢字激光照排係統產(chan) 生興(xing) 趣,決(jue) 定找機會(hui) 拜會(hui) 一下王選。年底,在丁石孫的介紹下,他結識了王選。
那天,三人共進晚餐,張旋龍和丁石孫聊得興(xing) 起,王選隻顧埋頭吃飯,吃完打個(ge) 招呼就離開了。
幾天後,張旋龍和王選約定見一麵。在王選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張旋龍向王選介紹了香港金山公司,王選直言“沒聽過”。張旋龍問他聽過哪些公司,他列出了IBM等幾家跨國公司。
張旋龍說:“那時他看我一個(ge) 香港年輕人油嘴滑舌,覺得我像是騙人的。”兩(liang) 人都沒想到,日後他們(men) 會(hui) 成為(wei) 最親(qin) 密的戰友。
王選想把排版係統推向海外市場,張旋龍懂市場、有海外資源,雙方開始合作。
1996年1月23日,王選與(yu) 張旋龍抵達台北“打天下”。當晚,王選收到父親(qin) 去世的消息。王選認為(wei) 這次機會(hui) 不易,沒有聽從(cong) 建議馬上回去處理後事,繼續在台灣待了一個(ge) 多星期,開會(hui) 、演講,引發空前轟動。隻是在無人時,張旋龍發現他把自己關(guan) 在房間裏暗自神傷(shang) 。
張旋龍還協助將照排係統賣到了美國、加拿大、新加坡、馬來西亞(ya) 等國,拿下了海外中文報紙排版係統80%的市場,實現了幾乎100%的員工本地化。
1995年,方正開始進行股份製改造,計劃在香港上市。北大計算機研究所與(yu) 方正集團聯合成立方正技術研究院,王選擔任院長。
12月21日,方正以紅籌股方式在香港聯交所掛牌上市。王選掛名方正(香港)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張旋龍擔任總裁。

1995年12月,方正(香港)有限公司在香港聯合交易所掛牌上市,董事局主席王選(右)與(yu) 總裁張旋龍在儀(yi) 式上。圖/受訪者提供
當時社會(hui) 上有一種說法:王選已經從(cong) 學者轉型為(wei) “儒商”,正式下海。王選自己卻一直很清醒地認為(wei) ,自己不是一個(ge) “企業(ye) 家”,隻是“一個(ge) 有市場頭腦的科學家”。他名片上的身份一直寫(xie) 的是“北京大學計算機研究所所長”,而不是“董事局主席”。但張旋龍認為(wei) ,其實他的市場眼光十分精準。
就在方正在香港上市這天,王選站在香港聯交所交易大廳發表演講,他說:“我們(men) 不把中文出版係統進入海外市場看作走向國際的標誌,隻有非中文領域的產(chan) 品大量進入發達國家市場,才算真正的國際化。”
這時,他已將目光瞄準了日本。他去日本考察時發現,日本的出版市場容量有中國的10倍,但其軟件並不先進,完全可以依靠自主技術打進去,在如此龐大的市場占領一席之地。他驚呼:“這個(ge) 市場太可愛了!”
1997年,方正集團與(yu) 日本第二大雜誌社——日本株式會(hui) 社利庫路特(Recruit)公司在人民大會(hui) 堂舉(ju) 行了簽約儀(yi) 式,該公司花400萬(wan) 美元購買(mai) 了方正日文出版係統。方正日文出版係統被用於(yu) 出版日本著名大型雜誌《Carsen-sor》,這是一個(ge) 雙周刊,有關(guan) 西、關(guan) 東(dong) 、名古屋三個(ge) 版,每期多達1500頁左右,含上萬(wan) 張照片和大量廣告。與(yu) 以前該雜誌使用的美國係統相比,生產(chan) 效率提高近10倍,被認為(wei) 是日本同類係統中最先進的。
扶持年輕人
王選更看好日本市場的原因是,發達的日本市場能帶來很多國內(nei) 碰不到的需求,將刺激北大計算機所一批優(you) 秀年輕人的創造才能,使他們(men) 產(chan) 生去發達國家領導技術新潮流的使命感,這是高額獎金所買(mai) 不到的。
早在1993年,王選就產(chan) 生了退出科研第一線、全力扶持年輕人的想法。
那年春節,他利用假期廢寢忘食搞出了一項科研。節後上班,他興(xing) 奮地把研究成果拿給自己的學生劉誌紅看。25歲的劉誌紅說:“王老師,您設計的這些都沒有用,IBM的PC機總線上有一條線,您可以檢測這個(ge) 信號。”
這件事對王選的震動很大。他想起華裔電腦巨頭王安、美國巨型計算機之父克雷、世界第二大計算機公司DEC的總裁奧爾森,都是叱吒計算機界的風雲(yun) 人物,卻都因晚年跟不上技術發展的潮流,從(cong) 而導致下台甚至公司破產(chan) 。
不久後,王選任命了3個(ge) 年輕的研究室主任,分別是:36歲的肖建國、28歲的陽振坤和28歲的湯幟。

1993年,王選(中)在聽湯幟(左)的匯報。圖/受訪者提供
湯幟被提拔為(wei) 研究室主任時,正是開發飛騰中文排版係統的初始階段,王選為(wei) 他調去很多優(you) 秀的程序員。那時互聯網還不發達,王選托人把資料和軟件從(cong) 國外帶回來。
1995年開始,王選讓湯幟去做日語的排版軟件。這是一項挑戰性很大的任務,因為(wei) 日本人對排版軟件的要求苛刻細致,這對湯幟的成長影響很大。
王選曾說,有三件事讓他興(xing) 奮不已:一是在攻克技術難關(guan) 時,冥思苦想,幾周睡不好覺,忽然一天半夜靈機一動,想出絕招,使問題迎刃而解,感受到難以形容的愉快和享受;其二是苦苦開發的產(chan) 品實現了產(chan) 業(ye) 化,被用戶大規模地使用,這種成就感千金難買(mai) ;三是發現年輕的傑出人才並委以重任。
他曾談起為(wei) 什麽(me) 看好湯幟。湯幟讀研期間做了圖形裁剪軟件,難度很大。王選問他是怎麽(me) 想出來的,湯幟說,想不出來再想,一直想到明白為(wei) 止。王選當時就斷定,此人將來會(hui) 有出息。“我斷定他能在研發一線幹到50多歲,因為(wei) 他具備三個(ge) 特征:癡迷技術、思維嚴(yan) 謹、團結能力。”
湯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王選對他的影響是一種言傳(chuan) 身教。他記得在90年代的大機房裏麵,王選想找誰溝通,會(hui) 經常直接走到他身邊去,而不是把人叫去辦公室。
王選銷售一代、研發一代、布局一代的“三步走”策略對湯幟影響深刻。“90年代末和新千年初時,國外的新技術一出現,我們(men) 基本上馬上就會(hui) 有新技術和他們(men) 競爭(zheng) ,甚至超過他們(men) ,就是得益於(yu) 王選老師的前瞻性眼光。”他後來主持研發的“基於(yu) 數字版權保護的電子圖書(shu) 出版及應用係統”,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對於(yu) 王選“科技體(ti) 製改革的實踐探索者”這一稱號,湯幟認為(wei) ,王選是100位改革先鋒中對體(ti) 製改革作出特殊貢獻的,在產(chan) 業(ye) 推廣上發揮了很大作用。
退出管理一線
在事業(ye) 如日中天之時,王選卻有清醒的危機意識。他清楚,以技術發家、以技術為(wei) 本的企業(ye) ,最大的風險是技術是否一直領先,這就是領先的脆弱性。他提醒,要警惕“成功是失敗之母”。
對自己,他有著更清醒的認識。
從(cong) 1997起,年過六旬的王選開始退出管理一線。他說,比爾·蓋茨曾經講過,讓一個(ge) 60歲的老者來領導微軟公司,這是一件不可設想的事情,同樣,讓一個(ge) 61歲的老者來領導方正,也是一件不可設想的事情。
2002年,他宣布辭去方正控股(原方正香港)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職務。他幽默地形容自己是“努力奮鬥,曾經取得過成績,現在高峰已過,跟不上新技術發展的一個(ge) 過時的科學家”。
他說,有一種馬太效應,就是已經得到的會(hui) 得到更多,沒有得到的永遠得不到,在中國尤其要警惕馬太效應。“這個(ge) 馬太效應現在體(ti) 現在我的頭上很厲害,就是什麽(me) 事情都王選領導,其實我什麽(me) 都沒有領導起來,工作都不是我做的。”
王選說,世界上少有60歲以上的計算機權威,隻有60歲以上犯錯誤的一大堆人。“我覺得人們(men) 把我看成權威的錯誤在什麽(me) 地方呢,是把時態給弄錯了,明明是一個(ge) 過去時態,大家誤以為(wei) 是現在時態,甚至於(yu) 以為(wei) 是能主導將來方向的一個(ge) 將來時態。院士者,就是他一生辛勤奮鬥,作出了貢獻,晚年給他一個(ge) 肯定,這就是院士。所以千萬(wan) 不要把所有院士都看成當前的學術權威。”
“最幸運的選擇”
2000年一個(ge) 星期天的早上,張旋龍在香港的家中接到了王選的電話:“旋龍,我查出癌症了,別擔心,我一定戰勝這個(ge) 癌細胞。”
2005年的一天,病中的王選還和張旋龍談笑風生。他說希望照排係統能進入英文出版業(ye) ,還讓張旋龍帶一些香港的報刊給他看,但不要登明星新聞的娛樂(le) 雜誌。這是他們(men) 的最後一次交談,不久後,王選開始住院,再也沒有出來。
確診罹患肺癌的第三天,王選就寫(xie) 下了一份遺囑。
遺囑中說,當癌細胞全麵轉移、醫生認為(wei) 隻是延長壽命之時,就堅決(jue) 要求實施“安樂(le) 死”。妻子陳堃銶也支持這樣做,兩(liang) 人都不願浪費國家和醫生們(men) 的財力物力和精力。在安樂(le) 死或正常腦死亡時,立即捐獻所有有用的器官,並於(yu) 12小時之內(nei) 火化,“完全避免遺體(ti) 告別、追悼會(hui) 等我最最反對的程序”。家屬不陪同,骨灰不保留。不得用公款為(wei) 他設立基金。
他說,自己對國家前途、對方正和北大計算機研究所的未來充滿信心,希望單位一代代領導愛才如命,提拔比自己更強的人到重要崗位上。
他把財產(chan) 都留給了妻子陳堃銶,說由她決(jue) 定何時捐出多少財產(chan) ,“她對名利看得十分淡薄”。王選一直覺得,是自己剝削了陳堃銶,兩(liang) 人的榮譽加在了他一個(ge) 人身上。“我常說我一生有十個(ge) 重大選擇,其實我最幸運的是與(yu) 陳堃銶結合。沒有她就沒有激光照排。”
2006年2月12日晚上,王選突然消化道大出血,病情惡化。2月13日上午,他的呼吸越來越衰竭、血壓不斷下降,輸進去的血和流出來的血顏色幾乎沒有區別。
深知丈夫心願的陳堃銶將臉貼在他耳邊輕聲問:“那咱們(men) 不輸血啦?留給更需要的人吧?”盡管閉著眼睛,王選還是肯定地點點頭。
2006年2月13日11時03分,王選安詳離世,享年69歲。這是他最後一次,也是最令人動容的一次,自主選擇了自己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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