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端製造業外資紛紛撤離 外企員工經曆失業之痛

在一家工程機械行業(ye) 外企工作的何先生近來十分焦慮，因為(wei) 看到很多同事被公司裁掉而擔心自己丟(diu) 飯碗，“現在這個(ge) 行業(ye) 到處都在裁員，被裁掉的人很難再找到工作，丟(diu) 了工作真不知道該怎麽(me) 辦了。”

何先生感覺最近特別不景氣，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一樣麵臨(lin) 著被辭退的危機，於(yu) 是當他在天涯社區上發布了一條關(guan) 於(yu) 裁員的帖子之後，迅速得到了數百條回應，這些“同病相憐者”來自上海、廣東(dong) 、浙江、江蘇等各地的日資、歐資、美資以及港資台資等外企，也有部分來自大陸企業(ye) 。

東莞是中國製造業的一個樣本區域。

幾年前，諾基亞(ya) ，愛立信，CISCO，微軟，ORACLE等這些外企在中國可謂風光無限，一位來自諾基亞(ya) 的被裁員工李華（化名）稱自己好不容易擠進兩(liang) 家，結果第一家被第二家收購了，現在第二家又直接倒閉了。

在一家美資企業(ye) 上班的趙先生的經曆是，前不久公司將業(ye) 務線撤回美國了，自己又找了業(ye) 內(nei) 的另一家外資企業(ye) ，還沒等入職就被HR通知該崗位已經凍結了。

有外企員工在何先生的跟帖裏發出感歎，感覺2008年金融危機時公司倒閉裁員的情況也沒這麽(me) 嚴(yan) 重，估計今年將會(hui) 是“最猛烈的裁員減薪年”。

中國歐洲商會(hui) 去年公布的一項調查顯示，2013年在華裁員的歐洲公司比例從(cong) 2012年的10%升至16%；2014年有24%的公司計劃在中國削減成本，高於(yu) 2013年的22%，而裁員正是外企在華成本削減行動的一個(ge) 常規選項。

韓國有關(guan) 機構去年11月發布的數據顯示，在華新設法人的韓國企業(ye) 2006年為(wei) 2294家，2008年為(wei) 1301家，2010年減至901家，2013年減至817家，2014年上半年進一步銳減到368家。這一數據從(cong) 2006年至今減少了將近9成。

波士頓谘詢公司2012年2月發布的一份報告稱，在對106家年銷售額不低於(yu) 10億(yi) 美元的美國公司所進行的調查中，有37%的公司表示正考慮或計劃把部分製造業(ye) 務遷回美國。

東(dong) 莞是中國製造業(ye) 的一個(ge) 樣本區域。當地一名從(cong) 事外貿業(ye) 務的管理人員稱，東(dong) 莞的外資撤離和企業(ye) 倒閉從(cong) 08年開始，今年情況尤其不好，以前是加工企業(ye) 搬到內(nei) 陸省份，現在開始搬到越南和東(dong) 南亞(ya) 。

東(dong) 莞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製造業(ye) 內(nei) 人士近期告訴網易財經，其近幾年在東(dong) 莞收購二手設備，都是日立、鬆下等知名企業(ye) 的，原本要三四萬(wan) 元的機器一千塊就收下來了，堆滿了倉(cang) 庫；總價(jia) 值兩(liang) 個(ge) 億(yi) 的注塑機一千多萬(wan) 就會(hui) 賣，原因就是倒閉和搬走的企業(ye) 太多了。

東(dong) 莞台商協會(hui) 會(hui) 長翟所領去年接受媒體(ti) 采訪時稱，東(dong) 莞台商現在的情況比2008年金融海嘯時更為(wei) 嚴(yan) 重，各個(ge) 工廠都用工不足，幾乎每個(ge) 工廠都缺工30%，2008年至今，20%左右的台商撤離了東(dong) 莞。

不過，商務部日前在駁斥“外資撤離”說法時提供的FDI數據顯示，1月我國實際使用外資金額139.2億(yi) 美元，同比增長近三成。單從(cong) 這些數據上確實看不出來外資在大規模撤退的跡象，但傳(chuan) 統製造業(ye) 上的外資萎縮是每個(ge) 相關(guan) 者切實可感的。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王誌樂(le) 3月22日向網易財經解釋，從(cong) 總體(ti) 數據上來看，外資撤離的跡象確實不明顯，但是這些撤走的外資主要是集中在成本導向的企業(ye) 。

外資在成本導向產(chan) 業(ye) 的撤離和大規模裁員，一方麵是不景氣的宏觀形勢下企業(ye) 需求萎縮，另一個(ge) 同樣明顯的因素則是，製造業(ye) 轉型升級，更高效率的智能製造取代粗放生產(chan) 的過程中釋放出了低級人工成本。

全球範圍內製造業調整 外企製定新一輪在華戰略

在研究人士看來，外資在中國市場戰略布局進行調整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資本逐利，勞動力和土地價(jia) 格的驟升，“超國民待遇”下的優(you) 惠政策的退出都在導致企業(ye) 經營成本上升，利潤率下降。

發達國家為(wei) 了解決(jue) 就業(ye) 等問題提出的再工業(ye) 化戰略，以及印度和東(dong) 南亞(ya) 等國家提供的更為(wei) 低廉的經營成本等優(you) 勢，都促使外企將中國市場上的生產(chan) 線遷出。

高端製造領域正迎來越來越多的外資布局

據美國國會(hui) 研究服務機構統計，從(cong) 2000年到2013年，中國工資平均每年增長11.4%。本世紀初，中國工人的工資隻有墨西哥工人的30.2%，而2013年，中國工人的月工資已經比墨西哥工人高出50.5%，比越南工人高出168%。

一位裝備製造業(ye) 分析人士向網易財經補充道，本土企業(ye) 在低端製造業(ye) 上開始走向成熟，他們(men) 對低利潤率比外企有更高的容忍度，這也是外資加速撤離低端製造的一個(ge) 重要原因。

機械工業(ye) 信息研究院戰略與(yu) 規劃研究所的研究人員石勇向網易財經稱，中國的民營企業(ye) 在製造業(ye) 的諸多領域的發展確實給外企形成一些壓力，我們(men) 能夠提供比他們(men) 價(jia) 格低得多的產(chan) 品，但是質量遠跟不上。

另外還有很多領域是本土企業(ye) 無法做到的，石勇隨便舉(ju) 了一個(ge) 案例，“奧迪汽車安全帶上的扣，雖然是十分小的一個(ge) 部件，但是這個(ge) 本土企業(ye) 就是無法生產(chan) 。”

不過王誌樂(le) 也對網易財經表示，那些在華市場有巨大需求的生產(chan) 企業(ye) 其實並沒有外逃的跡象，“我同那些企業(ye) 聊過，他們(men) 也並沒有撤走的打算”。

中國作為(wei) 世界最龐大的消費市場，外資企業(ye) 自然不會(hui) 徹底撤離和放棄。那麽(me) 從(cong) 低端製造領域退出後，接下來，他們(men) 又在下一盤怎樣的棋？可以這樣說，成本導向的低端製造業(ye) 開始轉移至成本更低的區域，而高端領域正迎來越來越多的外資布局，王誌樂(le) 認為(wei) 這是製造業(ye) 在全球範圍內(nei) 調整。

查詢近年來的數據可發現，FDI月度規模基本穩定在100億(yi) -150億(yi) 美元，但結構在發生變化，高端製造業(ye) 和金融服務業(ye) 吸收外資金額逐年加大，尤其是交通運輸設備行業(ye) 和通信計算機行業(ye) 吸收外資步伐明顯加快。

這種“全球範圍內(nei) 的製造業(ye) 調整”微觀上也體(ti) 現在外資企業(ye) 的戰略轉型上。樓氏電子是世界聲學設備製造巨頭，於(yu) 1996年開始進駐中國在蘇州建立第一家工廠，該公司早在2013年底就稱，公司正在進行內(nei) 部結構調整，勞動力密集型的助聽器生產(chan) 線將轉移至菲律賓，一條先進的陶瓷電容器生產(chan) 線將從(cong) 英國轉移過來，並且加大在中國市場的研發投資。

樓氏電子中國區副總裁陸文傑表示，目前的中國工人將在培訓後從(cong) 事技術含量更高的工作，他們(men) 正在加大對中國的投資，樓氏電子的一部分研發工作已經開始布局在蘇州了，樓氏電子蘇州有限公司研發部高級經理蒯軍(jun) 說，中國的工程師有成本優(you) 勢，對公司來說性價(jia) 比更高。

而在醫藥行業(ye) ，幾乎所有的外資醫藥巨頭在過去幾年中都增加了在中國市場的研發投入，大手筆投入在中國設立研發中心。外資醫藥企業(ye) 在中國的聯盟機構RDPAC日前提供給網易財經的一份製作於(yu) 2012年的調查報告顯示，在過去的10年間，RAPDC的成員在中國的研發中心從(cong) 7個(ge) 增加到30個(ge) ，直接創造了約3000個(ge) 高端研發崗位。

該報告稱，RDPAC成員在中國的研發創新投入正在大幅度提高，目前總投入水平已達到每年80億(yi) 元，這個(ge) 數據超過中國所有大中型醫藥企業(ye) 一年研發支出總投入的一半，並且是中國政府為(wei) 本土骨幹企業(ye) 製定的研發投入目標的2倍。

而韓國三星集團在給網易財經的郵件回複中稱，其在中國市場的戰略正是擴大對尖端技術裝備產(chan) 業(ye) 的投資，加強研發，向中西部、東(dong) 北部、中小城市擴大業(ye) 務。三星在陝西西安投資70億(yi) 美元建立的半導體(ti) 工廠已於(yu) 去年5月投產(chan) ，該工廠將生產(chan) 世界上最新型的10納米級閃存芯片。

製造業轉型外企捷足先登 中國版4.0被指“水泥+鼠標”

中國政府今年3月份提出了“中國製造2025”的製造業(ye) 十年戰略規劃。這一規劃提出了製造強國建設三個(ge) 十年“三步走”的戰略，最終在建國一百周年的時候，要建成製造強國的宏偉(wei) 目標。

這是中國政府為(wei) 國內(nei) 製造業(ye) 轉型升級做出的頂層設計，應對的顯然是由德國提出並在全球範圍內(nei) 引發熱烈追捧的工業(ye) 4.0戰略。

本土企業則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德國聯邦教研部與(yu) 聯邦經濟技術部在2013年漢諾威工業(ye) 博覽會(hui) 上提出的工業(ye) 4.0概念是指，繼蒸汽機的應用、規模化生產(chan) 和電子信息技術等三次工業(ye) 革命後，人類將迎來以信息物理融合係統(CPS)為(wei) 基礎，以生產(chan) 高度數字化、網絡化、機器自組織為(wei) 標誌的第四次工業(ye) 革命。

根據e-works總編黃培的觀點，工業(ye) 4.0強調“智能工廠”和“智能生產(chan) ”，其實質是實現信息化與(yu) 自動化技術的高度集成，旨在保持德國製造業(ye) 在全球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而在此環境下，中國的製造業(ye) 則麵臨(lin) 著前所未有的挑戰，高端製造業(ye) 向發達國家回流，低端製造業(ye) 向低成本地區轉移。

目前來看，在中國製造業(ye) 正在經曆的這一輪轉型升級的過程中，這些外資企業(ye) 顯然又走在了前頭。

2012年3月，西門子在成都開工建設其在全球的第三個(ge) 數字化工廠，這也是西門子在德國之外建設的第一個(ge) 工廠。2013年9月，該工廠正式建成投產(chan) 。

一位到過成都該工廠的西門子中國供應商向網易財經表示，這個(ge) 工廠就是把生產(chan) 線規劃到極致，一條線大概隻有六七個(ge) 人，物流全部是智能係統送到工位上麵去的，整個(ge) 設備流程都用智能係統打通，它選擇什麽(me) 傳(chuan) 感器，貼什麽(me) 芯片，都會(hui) 自動地去操作。

與(yu) 西門子在中國的其他工廠相比，其成都工廠產(chan) 品交貨時間縮短了50%。同時，數字工廠的規劃可以減少產(chan) 品上市時間至少30%。成都工廠高管此前曾透露，未來該廠將有望實現年產(chan) 零部件100萬(wan) 件，這意味著平均1秒將生產(chan) 一個(ge) 產(chan) 品。

本土企業(ye) 則還有更長的路要走。上述供應商還指出，真正的工業(ye) 4.0是個(ge) 很龐大的體(ti) 係，是通過大量的各種各樣的傳(chuan) 感器相互連接實現智能生產(chan) ，但是“現在很多工廠隨便搞點自動化就叫4.0或叫機器人，其實這個(ge) 都是假的”。

網易財經詢問的多位製造業(ye) 內(nei) 人士都提出這樣一種觀點，現在中國製造業(ye) 很多基礎工藝還很落後，而且企業(ye) 並沒有動力投入那麽(me) 多錢去進行更新升級。石勇也稱，現在很多工廠的機床都還是手搖機床，怎麽(me) 去實現智能製造，實現工業(ye) 4.0？

東(dong) 華大學經濟發展與(yu) 合作研究所所長嚴(yan) 誠忠認為(wei) ，中國製造產(chan) 業(ye) 發展了這麽(me) 多年，大部分仍然停留在產(chan) 業(ye) 鏈的最低端，利潤微薄不說，產(chan) 品技術還跟不上市場發展，究其原因主要是國內(nei) 市場蛋糕大，企業(ye) 有利可圖，也就沒有動力花錢去轉型升級。

前述裝備製造業(ye) 分析人士稱，當前背景下，高端裝備行業(ye) 的需求很旺盛，因為(wei) 製造業(ye) 成本的上升正倒逼企業(ye) 提高生產(chan) 效率，而生產(chan) 效率的提高首先依賴於(yu) 對更先進的生產(chan) 設備。而這個(ge) 領域目前的許多核心技術仍是外資企業(ye) 所掌控。

去年的《中國高端裝備製造業(ye) 發展報告》顯示，中國的高端裝備產(chan) 品一直為(wei) 外商主導，海工裝備的核心設備和係統主要依靠進口，傳(chuan) 感器等高端儀(yi) 器儀(yi) 表市場以外資企業(ye) 為(wei) 主。以傳(chuan) 感器為(wei) 例，2015年全球傳(chuan) 感器市場將達1500億(yi) 美元，其中國內(nei) 預計將達1 100億(yi) 元，外資企業(ye) 占據67%的市場份額。而2013年，國內(nei) 工業(ye) 機器人自主品牌占比僅(jin) 4%，獨資及合資品牌占比高達96%。

王誌樂(le) 認為(wei) ，這種尷尬局麵與(yu) 同政府官員在製定戰略時的封閉思維和錯誤觀念形成的環境有關(guan) 。他舉(ju) 例指出，現在的汽車行業(ye) 鼓吹要樹立所謂的自主品牌，這其實是自創品牌，他們(men) 把自主和外資完全對立來看，一味鼓勵和保護完全自主自創的品牌。而領導層麵的這種思維也傳(chuan) 導至輿論環境。在當前的輿論環境下，將自主同合資、外資完全對立起來進行對比和批判的趨勢很明顯。

如今，依托於(yu) 中國自己的“中國製造2025”戰略規劃，在這新一輪的轉型升級中，中國是否能夠抓住機遇，精準把握方向，走出一條新的道路呢？未來仍有待具體(ti) 的實施路線圖。

獨立經濟學家清議顯然站出來潑了一盆涼水。他認為(wei) ，《中國製造2025》是在德國工業(ye) 4.0的影響下產(chan) 生，但是實質上就是重新包裝過去的“水泥+鼠標”模式，這種互聯網改造傳(chuan) 統企業(ye) 的方式已經落伍。此外，規劃中提及的十個(ge) 發展領域也沒有抓住重點。

與(yu) 《中國製造2025》中的“互聯網+”概念相比，清議更加認同德國的工業(ye) 4.0。他表示，德國工業(ye) 4.0的實質是幫助德國國內(nei) 優(you) 質大型企業(ye) 加快技術升級、降低生產(chan) 成本進而可續成長。尤其是其中關(guan) 於(yu) 大幅降低生產(chan) 成本的部分。從(cong) 工業(ye) 1.0、工業(ye) 2.0到工業(ye) 3.0，無不是因為(wei) 降低生產(chan) 成本而獲得成功的，工業(ye) 4.0也不例外。

他指出，從(cong) 德國的國情分析，德國工業(ye) 4.0的方向就是消滅更多的中小企業(ye) ，隻有這樣才能避免資源的弱效配置，大幅降低成本，提高勞動效率，以此解決(jue) 勞動力不足的問題。這也是未來互聯網即物聯網要達到的目的，由人際互聯到物際互聯。而中國“互聯網+”概念的提出，其目的以及想要取得的效果都非常模糊。甚至出現，將“互聯網+”簡單理解為(wei) “電信局+”的錯誤看法。

“這一輪通向工業(ye) 4.0的轉型升級中，中國企業(ye) 必須打開思維，走向世界，將智能化和全球化結合起來，如果還是沿襲這種思維和做法，關(guan) 起門來搞，那這次的路子還是要走歪”，王誌樂(le) 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