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2019年怒懟央視記者的大族激光董事長高雲(yun) 峰嗎？

　　當時央視記者就歐洲研發中心項目采訪問道：“歐洲研發中心涉及到上市公司超10億(yi) 資產(chan) 發生變動，是否需要和股東(dong) 說明？”

　　高雲(yun) 峰質問道： “你是什麽(me) 角色？你有什麽(me) 資格來質問我？這個(ge) 是我們(men) 自己的資金，我當然有權利做任何經營決(jue) 策，你管我那麽(me) 多？”

　　大族激光董事長高雲(yun) 峰因此“一戰成名”，並在證監局《整改書(shu) 》的督促下表示歉意。

　　根據大族激光前不久發布的2020年年報，這個(ge) 引人注目的歐洲研發中心已經被“處理”了。同時，大族激光還實現了全年收入淨利潤的雙增長，似乎爭(zheng) 回了一口氣。

　　但在欣欣向榮的表象下，市界發現大族激光不僅(jin) 存貨存在異常，投資收益也首次大幅虧(kui) 損。

　　此外，疑竇叢(cong) 生的“歐洲研發中心”問題雖然暫時得到解決(jue) ，卻沒能改變高雲(yun) 峰對於(yu) 地產(chan) 行業(ye) 的熱情，大族旗下地產(chan) 項目遍布深圳、北京、南京等地，還涉足了美容醫療和兩(liang) 性健康醫療。

　　高科技企業(ye) 的光環之下，大族激光並不簡單。

　　01十年增收不增利

　　1996年，高雲(yun) 峰從(cong)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行器設計專(zhuan) 業(ye) 碩士學位畢業(ye) 後，下海經商，從(cong) 給一個(ge) 朋友手工造出一台激光打標機開始，涉入激光技術的商業(ye) 應用領域。

　　在紐扣上雕刻圖案，在蘋果手機殼上標記logo，對各種材料進行焊接、切割，在電路板上打孔，這些都是激光設備具體(ti) 應用領域。

　　作為(wei) 一個(ge) 激光設備集成商，大族激光處於(yu) 產(chan) 業(ye) 鏈的中遊位置。從(cong) 上遊供應商那裏采購各個(ge) 組件，再加上自製的部分組件，為(wei) 下遊客戶提供激光設備和配套的解決(jue) 方案。

　　公司2004年上市，2008年通過收購切入蘋果產(chan) 業(ye) 鏈。 目前，大族激光已經成為(wei) 國內(nei) 頭部的激光設備集成商，一度在2017年獲得蘋果11億(yi) 元左右的訂單，業(ye) 績大增，成為(wei) 蘋果概念股。

　　但放眼全球，和德國通快、美國IPG、意大利普瑞瑪等企業(ye) 相比較，仍有明顯差距，其核心部件大功率激光器仍需從(cong) 美國IPG采購。

　　2017年之後，受製於(yu) 蘋果產(chan) 品銷量的瓶頸，大族激光也連續兩(liang) 年業(ye) 績下滑。

　　但從(cong) 前不久公布的2020年年報來看，大族激光可謂是“揚眉吐氣”，全年收入119.42億(yi) 元，淨利潤9.93億(yi) 元，分別同比增長了24.89%和61.2%。

　　但如果拉長時間軸，和2011年的數據相比，大族激光的收入增長了229.16%，淨利潤隻增長了58.88%，整體(ti) 淨利率從(cong) 17.22%降低到8.32%，賺錢能力壓縮了一半以上。

　　奇怪的是， 十年時間，大族激光的毛利率和費用率其實波動都不大，沒有對淨利率產(chan) 生顯著影響 。

　　反而是投資淨收益、資產(chan) 減值損失、營業(ye) 外收入這幾項通常來說比較“邊緣”的項目，從(cong) 量變到質變，對大族激光的淨利率產(chan) 生了明顯的影響。

　　數據顯示，2011年大族激光營業(ye) 外收入有1.47億(yi) 元（正向影響），投資淨收益有2.79億(yi) 元（正向影響），資產(chan) 減值損失隻有0.66億(yi) 元（負麵影響），正負相抵後淨值為(wei) 3.6億(yi) 元，占收入比重近1成，占淨利潤比重近6成。

　　而經過十年的演變，2020年大族激光的政府補助依然不少，占收入比重維持在2%-4%之間。 但投資淨收益由正轉負，2020年虧(kui) 損0.42億(yi) 元；資產(chan) 減值損失和信用減值損失也大幅增長，2020年已接近4億(yi) 元。正負相抵後淨值為(wei) -0.45億(yi) 元 。

　　其中，2020年大幅增加的資產(chan) 減值損失和信用減值損失，分別源於(yu) 大幅增長的“存貨”和“其他應收款”。

　　出於(yu) 謹慎性原則，上市公司每年會(hui) 針對存貨和應收款的期末餘(yu) 額，計提一定比例的跌價(jia) 準備和壞賬準備，相當於(yu) 做好部分存貨無法變現或部分款項無法收回的“心理準備”，但 計提比例通常具有持續性，不會(hui) 有明顯波動 。

　　2020年末，大族激光賬麵存貨達到36.82億(yi) 元，同比增長45.42%，存貨跌價(jia) 準備的計提同步增長本來是正常現象，但大族激光2020年末存貨結構發生了明顯變化。

　　其“發出商品”達到12.07億(yi) 元，同比增加了210.72%，占存貨總額的30%。 狹義(yi) 上可以理解為(wei) ，在2020年12月31日這一天，有三成的存貨都正在發往客戶的途中 。

　　更奇怪的是，大族激光不同類別存貨計提跌價(jia) 準備的比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數據顯示，發出商品的金額雖然從(cong) 3.89億(yi) 元增至12.07億(yi) 元，但計提跌價(jia) 準備的比例從(cong) 2.01%降至0.46%。與(yu) 此同時，庫存商品、原材料和在產(chan) 品的跌價(jia) 準備計提比例，分別提高了8個(ge) 、4個(ge) 和3個(ge) 百分點，屬於(yu) 明顯的波動。

　　總體(ti) 來看，刨除發出商品後剩餘(yu) 存貨的總額雖然從(cong) 23.3億(yi) 元增至28.21億(yi) 元，同比隻增加了21%，但針對這部分存貨的跌價(jia) 準備，卻從(cong) 1.79億(yi) 元提高至3.41億(yi) 元，同比增加了91%。

　　這意味著大族激光的管理層或審計機構認為(wei) ，該部分存貨未來銷售存在某種問題，才會(hui) 采用高於(yu) 往常的跌價(jia) 準備計提比例；也可能是往年已經出現的跌價(jia) 情況未被體(ti) 現，在2020年業(ye) 績回暖時一口氣“擠水分”。

　　02境外投資疑雲(yun)

　　除了存貨跌價(jia) 準備之外，影響淨利潤的另一個(ge) 因素，是大幅增加的其他應收款所導致的壞賬準備的增長。

　　這部分款項，主要是年內(nei) 大族激光將歐洲研發中心項目對應的子公司出售給母公司大族控股，形成的應收未收款項，隻能說母公司還沒有把“窟窿”堵上，並不能視為(wei) 實際損失。

　　真正值得重新審視的，是除歐洲研發中心之外，更多仍然在大族激光賬上的境外投資項目。

　　先來看一組數據。

　　從(cong) 2011年到2020年，大族激光的總資產(chan) 從(cong) 60.67億(yi) 元增長至213.45億(yi) 元，但總資產(chan) 報酬率從(cong) 14.17%降至2019年的4.4%，2020年小幅回升至5.8%。

　　這意味著大族激光資產(chan) 規模越滾越大，但是每100元資產(chan) 能獲得的收益，從(cong) 過去的14元降至當前的不到6元，資金利用效率大大降低 。

　　從(cong) 現金流量表來看，近十年大族激光經營活動、投資活動和籌資活動現金流淨額， 分別為(wei) 102.7億(yi) 元、-71.21億(yi) 元和-1.01億(yi) 元 。

　　這可以理解為(wei) ，通過經營活動賺來的錢，大多通過投資活動花出去了。

　　與(yu) 此同時，大族激光從(cong) 2010年前後開始，陸續向境外子公司投資。

　　負責境外投資的香港子公司總資產(chan) 在2020年末最高達到33.31億(yi) 元，占上市公司總資產(chan) 的15.6%，超過了披露標準10%，且均是以高負債(zhai) 率運營。

　　那麽(me) ，如此體(ti) 量的境外資產(chan) ，為(wei) 大族激光創造了多少收益呢？

　　曆年年報數據顯示，境外花費數十億(yi) 進行的投資， 隻有2018年帶來合計9677萬(wan) 元的明顯盈利，其他年份在微盈利和虧(kui) 損之間切換，近五年累計虧(kui) 損5186萬(wan) 元 。

　　2019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歐洲研發中心事件，就曾經是大族激光最大的一筆境外投資項目。

　　時間回到2011年，大族激光披露的在建工程裏首次出現“歐洲研發中心項目”，當時的預算金額還隻有5000萬(wan) 元。

　　但一直到2020年，歐中研發中心的建設最終耗費了10年時間和13.09億(yi) 元資金，過程中多次修改在建工程預算數和工程進度，被不少媒體(ti) 質疑項目的合理性和真實性。

　　與(yu) 此同時，有記者親(qin) 赴歐洲研發中心所在地進行調查。發現所謂的研發中心，事實上 更像是建在瑞士滑雪勝地的一個(ge) 豪華酒店。當地還有一家香港籍高老板（也就是高雲(yun) 峰）開的“高氏中餐館” 。

　　2020年，研發中心的施工進度終於(yu) 撥到了100%，但大族激光卻又在11月公告稱，以10.3億(yi) 元為(wei) 對價(jia) ，將其賣給大族激光的母公司大族控股，同時也是高雲(yun) 峰實際控製的另一家公司。

　　從(cong) 結局來看，這種無厘頭的退場方式讓人始料未及。不免讓人疑惑，這是否是高雲(yun) 峰迫於(yu) 外界壓力，選擇的一種“息事寧人”的做法？

　　但如果要算這筆賬，陸續投入的13.09億(yi) 元，光是資金成本就已經不少，更不要說以上市公司虧(kui) 本2.79億(yi) 元出售，利益輸送的嫌疑依然難以解除。

　　如今歐洲研發中心已經消失在報表裏，所謂的“研發中心”，到底能為(wei) 大族激光帶來多少技術進步，不會(hui) 再有人知道 。

　　但除了歐洲研發中心對應的瑞士子公司外，大族激光報表上，仍然留有其在美國、加拿大、瑞士等國分布的資產(chan) 規模各異的十餘(yu) 家子公司。

　　高達數十億(yi) 元的境外資產(chan) ，投資者無法像金額較大、有單獨明細披露的歐洲研發中心那樣，從(cong) 合並報表中看到一一對應的具體(ti) 明細。

　　對審計人員而言，眾(zhong) 多資產(chan) 會(hui) 分散在各個(ge) 科目裏，如果達不到重要性標準很可能不會(hui) 重點檢查。許多原始憑證、實物資產(chan) 的現場核查，也可能遇到各種現實難題，要花費更多人力物力。

　　鑒於(yu) 歐洲研發中心事件的曝光，這些遍布海外的不怎麽(me) 賺錢的子公司們(men) ，究竟成色幾何，都需要打上一個(ge) 問號。

　　03高氏兄弟不滅的地產(chan) 夢

　　報表之外，和海外投資業(ye) 務同樣“高歌猛進”的，還有高雲(yun) 峰的地產(chan) 大業(ye) 。

　　大族激光的實控人高雲(yun) 峰，還有一個(ge) 哥哥叫做高雲(yun) 鵬，兄弟倆(lia) 名下涉及眾(zhong) 多房地產(chan) 公司。

　　相比高氏兄弟的地產(chan) 版圖，大族激光投資海外子公司的數十億(yi) 元簡直就是“小打小鬧”。

　　天眼查顯示，高雲(yun) 峰擔任法人代表的企業(ye) 有40家，實際控製的企業(ye) 更是多達156家。

　　除了激光設備、新能源和機器人相關(guan) 業(ye) 務外，還有不少涉及兩(liang) 性健康和醫美的醫療機構，也有眾(zhong) 多涉及建築工程、房地產(chan) 開發、物業(ye) 、酒店投資的公司。

　　而高雲(yun) 鵬先後擔任過4家房地產(chan) 公司的法人代表，並且是其中一家的實際控製人，另外還實際控製2家建築工程公司和1家物業(ye) 管理公司。

　　2011年，高雲(yun) 峰作為(wei) 大族激光董事長接受媒體(ti) 采訪時曾表示，“我們(men) 是一個(ge) 電子信息裝備製造商，房地產(chan) 項目我們(men) 投過海南的一個(ge) 項目，正在準備退出這個(ge) 項目。這隻是一個(ge) 財務投資，不能理解成我們(men) 要去做這個(ge) 行業(ye) ，我們(men) 隻是參股而沒有經營。”

　　高雲(yun) 峰口中的“海南項目”，是在2009年，由大族激光控股99%的子公司深圳市大族創投和四家公司共同設立的海南頤和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頤和養(yang) 老公司”），其中大族創投是持股30%的第二大股東(dong) 。

　　事實證明，大族激光不僅(jin) 沒有從(cong) 地產(chan) 行業(ye) 內(nei) 收回拳腳，還混得相當不錯。

　　截至2011年，大族激光先是以業(ye) 務發展為(wei) 名，在南京拿地做起了一個(ge) 熱門商圈，後又在深圳蓋了兩(liang) 棟樓（大族創新大廈和大族科技中心），完工後皆有樓層作為(wei) 商業(ye) 地產(chan) 對外租賃。

　　大族科技中心就佇(zhu) 立在深圳騰訊總部隔壁，其中的3-16層租給了騰訊，每年收入3000萬(wan) 元以上 。

　　2011年年底，大族激光將包括醫療、地產(chan) 和印刷版業(ye) 務在內(nei) 的5家子公司股權轉讓之後，相關(guan) 業(ye) 務不再通過上市公司運作，但也隻是從(cong) “表內(nei) ”移到了“表外”，前進的步伐從(cong) 未停止。

　　在那之後，成立於(yu) 2007年、由高雲(yun) 峰實際控製的大族環球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前後運作過位於(yu) 北京大興(xing) 、亦莊的大族企業(ye) 灣、大族廣場等多個(ge) 商業(ye) 地產(chan) 項目。

　　在大族激光的“老家”深圳，高雲(yun) 峰的地產(chan) 版圖更是遍地開花， 先後參與(yu) 了大族河山、大族雲(yun) 峰小區等舊改項目，配套的均是大族集團旗下的大族物業(ye) 管理有限公司 。

　　至於(yu) 大族激光早年涉及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的那家頤和養(yang) 老公司，公開信息顯示，目前已身陷多起訴訟，相關(guan) 人員被限製高消費，更有三個(ge) 案件，對應3筆數百萬(wan) 和上億(yi) 元不等的金額被法院強製執行。

　　2020年，位於(yu) 深圳的大族雲(yun) 峰項目，也因一件“怪事”登上新聞。

　　界麵新聞曾報道，龍崗大族雲(yun) 峰在7月6日公示了罕見的38套房的備案信息，均價(jia) 在5.9萬(wan) 元/平方米。但在各方麵均無開盤消息的情況下，第二天意向購房者就從(cong) 銷售人員處獲知，房源已經售罄。

　　與(yu) 此同時，針對該房源，有中原地產(chan) 工作人員向意向購房者表示，“喝茶費”（更名費）要從(cong) 18萬(wan) 元漲至45萬(wan) 元。更有銷售經理表示， “你有什麽(me) 關(guan) 係就找什麽(me) 關(guan) 係吧”“我們(men) 昨天的這批都是領導關(guan) 係的，跟中介沒有關(guan) 係” 。

　　大族激光上一次的高光時刻還是2017年。

　　當時大族激光接到蘋果的訂單，收入和淨利跨越式增長，股價(jia) 也在年內(nei) 登頂。在那之前不久，高老板容光煥發，深圳的兩(liang) 個(ge) 舊改項目剛剛開盤。

　　但那年之後，大族激光股價(jia) 開始經曆盤恒和回落，3年都沒有緩過來，淨利潤也接近腰斬。

　　上市至今，高雲(yun) 峰通過個(ge) 人及實際控製的大族控股，不斷將大族激光股權質押套現。根據2月份的最新公告，大族激光的股東(dong) 大族控股和高雲(yun) 峰，已分別質押了10.4億(yi) 股和0.89億(yi) 股，占其所持股份比例的64.26%和92.55%，融資餘(yu) 額合計達到39.31億(yi) 元。

　　除此之外，高雲(yun) 峰和大族控股通過減持上市公司股權，累計套現金額分別為(wei) 9.65億(yi) 元和3.4億(yi) 元，合計13.05億(yi) 元，從(cong) 無增持行為(wei) 。

　　按理說涉足地產(chan) 和醫療產(chan) 業(ye) ，是完全獨立於(yu) 上市公司大族激光之外的投資，高雲(yun) 峰如何花錢，確實如他自己所言，“你管我那麽(me) 多”？

　　但一邊是高科技光環下頻頻融資的地方明星企業(ye) ，大族激光最新動態是計劃拆分貢獻18.28%毛利的PCB業(ye) 務獨立上市融資；一邊是在多處頻頻拿下舊改項目和土地的關(guan) 聯地產(chan) 公司。

　　那個(ge) 曆時十年，境外輸出13.09億(yi) 元資金，最後折價(jia) 3億(yi) 元賣給了大股東(dong) 的歐洲研發中心，可能隻是無意間被揭開的隱秘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