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光伏業(ye) 的冬天，不僅(jin) 僅(jin) 出現在江蘇無錫(尚德總部所在地)、江西新餘(yu) (賽維總部所在地)，其寒風也侵襲到了衢州市開化縣，這個(ge) 位於(yu) 浙江西南部的山區縣。

　　多數時間在外地“跑市場”的楊做萬(wan) (化名)，前幾天回到辦公室後的頭一件事，就是宣布他的光伏企業(ye) 再次停產(chan) 。

　　今年8月底，這家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ye) 開始停產(chan) ，9月底接到一單30萬(wan) 張單晶矽片的切片業(ye) 務後，曾經開啟部分生產(chan) 設備勉強生產(chan) 20多天。事實上，楊做萬(wan) 的企業(ye) 狀況在偌大的開化縣工業(ye) 園內(nei) 還算不錯——如今其周邊的40多家光伏企業(ye) 中，隻有兩(liang) 家手頭還有少量訂單。

　　“現在非常困難，用任何詞語來形容這個(ge) 產(chan) 業(ye) 的慘狀都不為(wei) 過。”楊做萬(wan) 17日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說。他的企業(ye) 總投資3億(yi) 元，有30多台線切割機、100多台單晶爐，矽片年產(chan) 能達6000萬(wan) 片，在當地屬最大，主要為(wei) 中下遊企業(ye) 提供單晶矽切片等加工業(ye) 務。

　　衢州是浙江省命名的首個(ge) “光伏產(chan) 業(ye) 基地”，其七成左右的光伏企業(ye) 集中在錢塘江源頭的開化縣。開化縣經濟貿易局光伏辦公室副主任占學勤表示，經過十多年的發展，光伏業(ye) 的產(chan) 值已占該縣工業(ye) 總產(chan) 值的約四成。

　　但該縣發改局向本報記者提供的統計數據顯示，該縣已投產(chan) 的41家光伏企業(ye) 中，目前有31家停產(chan) ；9家備案在建企業(ye) 中有兩(liang) 家擬改行；14家未建企業(ye) 中有3家已退土地、1家的土地已轉讓。

　　目前，楊做萬(wan) 麵臨(lin) 的直接壓力是向銀行還貸和支付員工工資。麵對萎靡的市場、光伏產(chan) 品成本和售價(jia) 倒掛的現狀，楊做萬(wan) 除了繼續“跑市場”外，隻能寄望於(yu) 政府施救。

　　昔日風光

　　開化地處浙皖贛三省交界處，是連接浙西、皖南和贛東(dong) 北的要衝(chong) ，浙江重要的生態功能保護區。在當地，光伏作為(wei) 特色產(chan) 業(ye) 被擺在了顯眼的位置。已有70餘(yu) 家光伏企業(ye) 落戶開化，其中國家級、省級高新技術企業(ye) 9家。

　　衢州市經信委工業(ye) 園區處兼產(chan) 業(ye) 協調處處長周翔對本報記者表示，衢州光伏產(chan) 業(ye) 具有很好的基礎，上世紀70年代，開化的601廠(現萬(wan) 向矽峰電子股份有限公司)就生產(chan) 以矽為(wei) 原料的半導體(ti) 材料。2003年以後，開化的光伏產(chan) 業(ye) 起步，2006~2008年間進入了投資高峰期。

　　但周翔表示，衢州的大多數光伏企業(ye) 主要從(cong) 事上遊的單晶矽加工，產(chan) 業(ye) 層次比較低。

　　楊做萬(wan) 說，2007年和2009~2010年這兩(liang) 波光伏產(chan) 業(ye) 的行情中，他與(yu) 其他許多光伏企業(ye) 主一樣，都追加了投資，擴大了產(chan) 能，“企業(ye) 有了1億(yi) 的利潤，就會(hui) 想著做2億(yi) 的投資。”

　　開化光伏企業(ye) 辦公室一位負責人說，作為(wei) 地方政府，他們(men) 最想看到的是企業(ye) 加大投資。周翔也表示，為(wei) 發展地方經濟，當地政府當然鼓勵企業(ye) 投資，不過，衢州雖於(yu) 2008年把光伏作為(wei) 重點產(chan) 業(ye) 來培育，但未出台相關(guan) 的特殊優(you) 惠政策。

　　根據占學勤的描述，在行情好的時期，得要貨單位先打款，企業(ye) 才生產(chan) ，“當時一家光伏企業(ye) 每年都至少能賺幾千萬(wan) ”。民間更形象的說法是：“一天一輛奔馳”。周翔說，那時晶矽企業(ye) 太賺錢了，百分之幾百的利潤，這幫老板的感覺非常好，“拿到矽料就意味著撿到黃金(1726.50,2.50,0.15%)”。

　　然而2011年，伴隨著歐債(zhai) 危機，中國光伏業(ye) 的最大客戶——歐洲各國相繼下調太陽能發電上網電價(jia) 補貼，此外，美國和歐盟從(cong) 去年起相繼對中國光伏企業(ye) 啟動“反傾(qing) 銷、反補貼”調查。中國光伏業(ye) 的盛宴戛然而止。蕭條局麵頓時在開化縣工業(ye) 園內(nei) 的光伏產(chan) 業(ye) 園區出現。

　　訂單：接還是不接

　　大批光伏企業(ye) 停產(chan) ，已對開化經濟形成重壓。

　　本報記者獲得的《開化縣1~8月份規模以上工業(ye) 企業(ye) 主要經濟指標》顯示：當地18家較大規模的光伏企業(ye) ，工業(ye) 總產(chan) 值已從(cong) 去年同期的20.1459億(yi) 元降至9.5583億(yi) 元，同比下降52.55%；光伏產(chan) 值占工業(ye) 總產(chan) 值的比重從(cong) 32%降為(wei) 15%；光伏收入占全縣工業(ye) 總收入的比重從(cong) 31%降為(wei) 13%。

　　光伏企業(ye) 利潤總額的下滑尤其驚人，上述18家企業(ye) 去年前8個(ge) 月尚有3838萬(wan) 元的總利潤，如今卻出現了7839萬(wan) 元的巨額虧(kui) 損，降幅高達304.24%。

　　本報記者近日走訪開化光伏產(chan) 業(ye) 園區時發現，即便是上下班時間，園區內(nei) 也隻有寥寥幾個(ge) 過路人，廠區內(nei) 很難聽到機器聲響，大部分光伏企業(ye) 大門緊鎖，門口連保安也很少見。占學勤說，有部分企業(ye) 看到行情轉變，還沒建成廠房投產(chan) 就轉了行。

　　本報記者走遍整個(ge) 光伏產(chan) 業(ye) 園區發現，隻有兩(liang) 家企業(ye) 還在生產(chan) ，分別是浙江華友電子有限公司和浙江晟輝科技有限公司。而這兩(liang) 家企業(ye) 手頭也隻有臨(lin) 時的小額訂單，且僅(jin) 限於(yu) 簡單的矽切片加工。

　　除上述兩(liang) 家外，位於(yu) 華埠鎮工業(ye) 園區的浙江矽宏電子科技有限公司，是開化目前訂單最為(wei) 穩定的一家光伏企業(ye) ，該公司的訂單一直能生產(chan) 到今年年底。其總經理徐增宏說，目前企業(ye) 的產(chan) 能隻用到60%左右，工人從(cong) 原先的210人減到了130人左右。他表示，目前企業(ye) 隻能保本，如果再計入設備折舊和技術開發等費用，虧(kui) 損在所難免，“但是不做虧(kui) 損更大，利息和人員工資等支出每月要約80萬(wan) 元。”

　　一位當地官員說，隻有企業(ye) 開工生產(chan) ，銀行才會(hui) 不抽走貸款，企業(ye) 才能保證基本的資金鏈不斷裂。

　　而楊做萬(wan) 說，以前公司接到訂單，多少還能控製成本，現在即便接到訂單也不敢做，因為(wei) “利潤還不夠付銀行利息”。他說，原先中國光伏企業(ye) 就有大量庫存，為(wei) 保現金流，全行業(ye) 已經大量低於(yu) 成本價(jia) 拋售，導致成本和售價(jia) 形成倒掛，價(jia) 格體(ti) 係完全坍塌。

　　楊做萬(wan) 說，從(cong) 去年下半年到現在，除電站項目外，中國整個(ge) 光伏產(chan) 業(ye) 鏈幾乎沒有哪個(ge) 環節是盈利的，企業(ye) 虧(kui) 損多則幾十億(yi) 元，少則幾千萬(wan) 元。

　　開化“全民光伏熱”怎樣形成

　　多位當地政府官員和光伏企業(ye) 人士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把開化光伏企業(ye) 大麵積停產(chan) 歸咎於(yu) 美歐等外部因素。他們(men) 表示，海外市場萎縮導致的產(chan) 能過剩，是引發開化光伏企業(ye) 停產(chan) 的最根本原因。

　　占學勤表示，畢竟國內(nei) 光伏產(chan) 品95%以上都銷往國外，歐盟、美國分別為(wei) 第一、第二大市場。如果沒有歐債(zhai) 危機和後來美歐的製裁，至少中國光伏業(ye) 供大於(yu) 求的程度不會(hui) 像現在這麽(me) 嚴(yan) 重。

　　而在開化的光伏企業(ye) 主看來，除了外部環境，相關(guan) 部門在企業(ye) 數量和產(chan) 能的控製上也不能免責。矽宏電子科技總經理徐增宏表示：“產(chan) 能過剩的主要問題，是項目審批部門對宏觀經濟把握不準，而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資又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據不完全統計，全國目前共有上百個(ge) 光伏產(chan) 業(ye) 園。以開化所在的衢州市為(wei) 例，該市經信委起草的一份題為(wei) 《2011年衢州市光伏產(chan) 業(ye) 發展情況匯報》(下稱《情況匯報》)材料顯示，衢州市政府對於(yu) 光伏產(chan) 業(ye) 的規劃和發展目標是：力爭(zheng) 2015年全市形成高純多晶矽年生產(chan) 能力9000噸以上，多晶矽、單晶矽片5億(yi) 片以上，太陽能電池及組件1000兆瓦以上，光伏產(chan) 業(ye) 年銷售收入500億(yi) 元以上的規模。

　　占學勤說，光伏產(chan) 業(ye) 的發展方向沒錯，前景是好的，所以開化縣政府前幾年進行了大力宣傳(chuan) ，並積極展開了招商引資，同時引導本地企業(ye) 向光伏業(ye) 發展。《情況匯報》顯示，開化縣僅(jin) 2010年就引進光伏項目19個(ge) ，協議引資額超百億(yi) 元。#p#分頁標題#e#

　　事實上，開化縣政府並非沒有意識到光伏投資過熱。占學勤對本報記者坦言，2010年時，審批項目的官員都曾覺得投資過熱。擴張太快，可能會(hui) 造成供大於(yu) 求，但沒法限製，“開化是浙江省矽產(chan) 業(ye) 基地，所以必須要有一定的規模，政策也在引導形成產(chan) 業(ye) 集聚。”

　　占學勤說，與(yu) 此同時，企業(ye) 也有投資欲望，政府隻能尊重投資者的預判，沒有理由不同意。再加上開化的光伏基礎本來就很好，擁有技術人才，所以考慮到投資是企業(ye) 行為(wei) ，政府沒有采取限製性政策。

　　當地一位人士說，當時他身邊一些朋友，隻要手上有幾百萬(wan) 元閑置資金，就會(hui) 投資光伏業(ye) ，畢竟一台單晶爐隻要80萬(wan) 元左右，投資和技術門檻很低。在暴利階段，他們(men) 半年左右就能收回成本。他一個(ge) 開香料廠的朋友，就轉而投資了光伏業(ye) ，如今廠房建好，但行情變了，沒開工就又被迫轉行。

　　上述人士表示，當地民間資金沒有更好的投資渠道，自然就湧到了當時暴利的光伏產(chan) 業(ye) ，形成了“全民光伏熱”。

　　周翔做過測算，這幾年衢州光伏產(chan) 業(ye) 投資額增速年均達40%以上。而自2004年國家進行投資體(ti) 製改革後，工業(ye) 企業(ye) 的產(chan) 能擴張大多由地方政府審批，實行地方備案製。地方政府為(wei) 了發展經濟，當然會(hui) 鼓勵企業(ye) 去投資，並且作相應的招商引資。

　　周翔說，去年衢州共有光伏企業(ye) 百餘(yu) 家，年產(chan) 值七八十億(yi) 元，銀行貸款十五六億(yi) 元，“通過滾動投資，衢州光伏業(ye) 的總體(ti) 負債(zhai) 比重不高。但如果銀行抽貸，那麽(me) 這些企業(ye) 的資金鏈就徹底斷裂了。”

　　政府如何施救

　　如何救援光伏企業(ye) ，目前浙江省、衢州市也在積極研討。

　　周翔說， 8月份衢州市有關(guan) 政府部門邀請省光伏協會(hui) 專(zhuan) 家和當地企業(ye) 負責人商議對策。會(hui) 上的一種觀點是，要開展光伏發電項目試點，帶動當地光伏企業(ye) 走出困境。按照政策，目前光伏發電項目盈利較差，別的省份已出台一些政策，對光伏發電項目給予支持，而浙江尚未有此類政策，“衢州能不能做光伏發電項目，我們(men) 還在調研中。”

　　徐增宏反複強調，光伏產(chan) 業(ye) 永遠是朝陽產(chan) 業(ye) ，但其未來的發展需要政策的推動。他希望國家能推動光伏應用項目，比如鋪開屋頂太陽能發電工程、大麵積建電站。

　　周翔說，之前財政部、科技部、國家能源局推出的“金太陽工程”是：對於(yu) 功率不低於(yu) 500兆瓦的光伏發電示範項目，國家給予一半的工程補貼，但上網電價(jia) 與(yu) 當地火力電價(jia) 相同。這樣，衢州的電價(jia) 為(wei) 0.48元/千瓦時，而光伏發電實際成本則達1.2~1.4元/千瓦時，如不享受這工程補貼，光伏發電上網電價(jia) 按照1元/千瓦時計，“這當中的差價(jia) 就看地方政府能不能給政策、給補貼了。”

　　周翔表示，“金太陽工程”的實施存在諸多製約，所以參與(yu) 企業(ye) 較少。另外，現在國家鼓勵企業(ye) 自發自用，但這要企業(ye) 要有足夠的用電需求；而光伏發電上網，電力部門口頭很支持，但因光伏發電波動大，如果搞分布式電站，電力部門之前實際並不歡迎。

　　事實上，中央層麵除事先補貼的“金太陽工程”外，已開始通過事後的發電補貼來進一步扶持光伏產(chan) 業(ye) 。9月14日，國家能源局發布《關(guan) 於(yu) 申報分布式光伏發電規模化應用示範區的通知》，各省(區、市)的申報結束，每個(ge) 省份支持申報的項目數不超過3個(ge) 。

　　根據該通知，國家對示範區的光伏發電項目實行單位電量定額補貼，且對自發自用電量和多餘(yu) 上網電量實行統一的補貼標準。在地方層麵，該通知則“鼓勵各省(區、市)利用自有財政資金，在國家補貼政策基礎上，以適當方式支持分布式光伏發電示範區建設”。

　　占學勤說，他們(men) 對光伏產(chan) 業(ye) 的未來不敢預期，開化縣政府能做的隻能是穩住企業(ye) ，搞好服務，盡力幫企業(ye) 渡過難關(guan) ，比如提供轉貸的應急資金、邀請專(zhuan) 家等。

　　楊做萬(wan) 對全球經濟的走勢並不樂(le) 觀，他說：“市場什麽(me) 時候回暖，我們(men) 什麽(me) 時候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