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動機類似人體(ti) 的心髒，它可以將一次能源轉換成源源不斷的動力，為(wei) 人類充分享受現代生活提供便利。目前，我國發動機製造能力總體(ti) 接近國際水平，是發動機製造大國，但還不是製造強國。我們(men) 能否以發動機行業(ye) 的持續創新，探索我國製造業(ye) 轉型升級之路？

3月22日 21:30 CCTV-2財經頻道《中國經濟大講堂》特別策劃“奮鬥在科技前沿”專(zhuan) 題係列，特邀中國工程院院士、天津大學校長金東(dong) 寒權威解讀。

金東(dong) 寒是我國特種發動機動力係統技術領域的開拓者和領軍(jun) 人物，是國際內(nei) 燃機學會(hui) 主席，是這一國際學術組織成立近70年來擔任該職務的第一位中國人。從(cong) 中船重工711研究所所長、總工程師到擔任上海大學黨(dang) 委書(shu) 記、校長，再到2019年5月履新天津大學校長。30年歲月裏，他始終致力於(yu) 特種發動機及其動力係統研究與(yu) 應用開發，主持研製的我國首台具有自主知識產(chan) 權的特種發動機及其動力係統，為(wei) 我國開創新型特種艦船從(cong) 無到有的曆史，做出了巨大貢獻，使我國特種艦船技術水平、綜合性能步入世界先進行列，業(ye) 界說，他為(wei) 中國艦船裝上了性能優(you) 越的“中國心”。

在製造業(ye) 轉型升級的過程中，我們(men) 該如何邁向全球價(jia) 值鏈中高端？政府、企業(ye) 、學校等應該如何各揚所長，發揮應有的作用呢？金東(dong) 寒院士給我們(men) 提供了幾點專(zhuan) 業(ye) 建議。

我們(men) 從(cong) 曆史上來，看蒸汽機的發明引起了第一次工業(ye) 革命，效率大幅度地得到了提高，內(nei) 燃機的發明和使用又是第二次工業(ye) 革命的重要標誌。中國發動機行業(ye) 的現狀是什麽(me) 樣的呢？首先是行業(ye) 規模巨大，2018年內(nei) 燃機總產(chan) 量超過8000萬(wan) 台，總功率達到26億(yi) 千瓦，是目前發電總裝機容量的1.4倍，連續八年居世界第一。第二個(ge) 特點是我們(men) 產(chan) 業(ye) 鏈完整，我們(men) 從(cong) 原材料、零部件到整機、售後服務一應俱全。第三是製造能力和水平接近國際水平，而且大批量地出口，我們(men) 的質量跟日韓不相上下，我們(men) 現在占據了近三分之一的全球市場份額。

發動機行業(ye) 麵臨(lin) 怎樣的挑戰？

怎麽(me) 樣評價(jia) 發動機的先進性呢？主要有這麽(me) 五個(ge) 指標：高效率、低排放、高可靠性、便於(yu) 操作、智能化。拿高效率來說，大家都知道越省油越好，對於(yu) 一艘船而言，船的價(jia) 格在全壽命周期裏邊隻占10%，90%是油的價(jia) 格，所以船東(dong) 對主機的油耗是非常看重的。如果說多加幾百萬(wan) 元，你油耗少了5克每千瓦時，他是馬上就會(hui) 下單的。低排放主要是氮氧化物和硫化物，要滿足日益嚴(yan) 苛的排放標準。氮氧化物是致癌物質，硫化物是酸雨的來源。高可靠性就是要求大修期要長，對於(yu) 車用發動機誰都不希望去大修，對於(yu) 船用發動機實際上跟船是同壽命的，但是也需要定期地維修。智能化最主要的目的是讓它更高效、更可靠、更便於(yu) 操作，所以智能化是要給發動機賦能。我們(men) 舉(ju) 一個(ge) 實例，目前船用發動機達到了什麽(me) 水平？油耗已經到了159克每千瓦時，效率就遠遠超過了50%，所以跟車用發動機相比，領先了起碼是10到15個(ge) 百分點，同時排放滿足國際海事組織第二階段的標準。我們(men) 的所有船用發動機現在都采用電子控製，智能化水平是比較高的。另外，它的大修期已經達到了24000小時，是非常可靠的。通過50年的努力，船用柴油機的油耗降低了25克每千瓦時。油耗降低1克每千瓦時意味著什麽(me) ？經過50年的努力才降低了25克每千瓦時，實際上平均兩(liang) 年降低1克每千瓦時，對於(yu) 一艘一萬(wan) 箱的集裝箱船來說，油耗降低1克就意味著每年節省150萬(wan) 元人民幣。製造業(ye) 轉型升級，我們(men) 該怎麽(me) 做？

針對中國製造業(ye) 的轉型升級，我提四點看法：

第一就是要切實發揮政府的創新引導作用。政府要加強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打造一個(ge) 很好的營商環境，要重視培養(yang) 優(you) 秀的技能人才，造就一批能工巧匠。

第二要切實發揮企業(ye) 的創新主體(ti) 作用。激發企業(ye) 家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不斷地加大創新的投入，這兩(liang) 年我們(men) 企業(ye) 也都越來越重視這一點。華為(wei) 為(wei) 什麽(me) 能夠成為(wei) 今天的華為(wei) ？最主要的就是有任正非。任正非是非常重視創新投入的，他在開始創業(ye) 的幾年把所有的錢都投入到研發當中去，至今華為(wei) 創新投入每年占銷售收入的百分比要高達10%到15%，這兩(liang) 年都是在一千億(yi) 元左右。正是這種強大的投入，才可以吸引到最好的人，他可以請別人幫他設計創新管理體(ti) 係，可以做很好的實驗室，可以打造一個(ge) 很好的創新平台。所以我覺得加大投入是最重要的，要重視管理體(ti) 係的建設，要實現有組織的科研。

紅旗發動機是一汽開發的一個(ge) 高端品牌。原來曾經想用奧迪發動機，但是談判了多次也是沒有成功，因為(wei) 奧迪要求說你用我的發動機你必須在車上有我的品牌標誌，這個(ge) 是紅旗肯定不能接受的，這就逼著紅旗自主開發自己的發動機。所以紅旗的發動機從(cong) 開發的時候就是全係列的，從(cong) 4缸一直到12缸。比如說檢閱車用的就是12缸的，還有那種防彈車，單車重量3.5噸，用的都是12缸的。它們(men) 每年的投入非常大，它的研發中心就有將近3000人，他們(men) 的實驗台很多，而且水平也很高，我印象當中大概差不多有100個(ge) 實驗台，而且他們(men) 也做了很多基礎性的工作。一般隻有在高校裏麵能夠看到的玻璃氣缸的發動機，我竟然在一汽的實驗台裏麵看到了。所以他們(men) 已經在研究燃燒過程、噴霧過程的基礎工作，我覺得這完全應該是高校幹的事情，而且他們(men) 開發的整個(ge) 流程也是按正向設計、現代流程去開發的。所以我覺得從(cong) 整個(ge) 開發成效來說，已經基本上接近國際上的先進水平。

第三是要釋放產(chan) 學研協同創新潛力。高校擁有59%的兩(liang) 院院士，一大半的院士在高校， 75%的國家傑出青年基金獲得者，擁有非常好的人力資源，在國家三大獎的獲獎數也是非常高的，占比70%多，技術發明獎、自然科學獎的占比都非常高。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高校的老師、科研人員不太關(guan) 注我們(men) 企業(ye) 的需求。高校教授選題目是怎麽(me) 選的？他們(men) 多半是參照哪些雜誌容易發表文章，因為(wei) 考核就是這樣考核教授的，不管我研究的項目到底對工業(ye) 部門有什麽(me) 用。現在我們(men) 每個(ge) 企業(ye) ，比如說濰柴動力，他們(men) 一定有十年創新計劃，這裏麵有很多基礎問題，我們(men) 的教授應該去這個(ge) 企業(ye) 的創新規劃裏麵找問題，然後去研究，這是第一點。第二點，高校擅長做技術成熟度一到三的實驗項目，這是不考慮未來應用背景的。那麽(me) 三到五的誰來做呢？我覺得應該是由校企之間的聯合實驗室。我一直在推廣這個(ge) 概念，比如兩(liang) 家一起做一個(ge) 聯合實驗室，靠應用端的那麵你來投，靠基礎端的這麵我來投，但是我們(men) 兩(liang) 家共享這個(ge) 實驗室。我們(men) 每個(ge) 人隻投了一半的錢，但是我們(men) 共享一個(ge) 完整的實驗室，我們(men) 緊密合作。我獨立做一到三，在我的實驗室到聯合實驗室裏麵，實際上就是交接棒階段，你的工程師就開始介入了，考慮怎麽(me) 把它工程化，成熟度到五你就感興(xing) 趣了，因為(wei) 你能看到它會(hui) 帶來什麽(me) 前景，所以企業(ye) 是擅長做五到九的。對於(yu) 技術成熟度有一個(ge) 技術成熟度理論，我覺得這樣的方式我們(men) 一定能做出很多大事來，而且可以做出來很多東(dong) 西，都是可以轉化的。現在我了解過，基本上看不到哪個(ge) 大學裏邊專(zhuan) 利的轉化率超過10%的，一般都在5%到10%左右，這是一個(ge) 巨大的資源浪費。我覺得應該改革考核方式，要鼓勵教授把論文寫(xie) 在祖國的大地上。我覺得這是一個(ge) 非常大的資源，它還有很好的重點實驗室，省部級重點實驗室、國家重點實驗室，也有很多好的設備、儀(yi) 器，也有很好的人力資源。所以，怎麽(me) 樣發揮高校的創新潛力我覺得非常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要改革考核方式。

最後一點，我覺得要發揮學會(hui) 和行業(ye) 協會(hui) 服務的作用。大膽創新可以為(wei) 行業(ye) 的轉型升級做出更大的貢獻。中國內(nei) 燃機協會(hui) 和中國汽車工業(ye) 協會(hui) 以及中石油潤滑油公司等15家企業(ye) 聯合發起成立了一個(ge) 發動機潤滑油中國標準開發創新聯盟，包括汽車公司、主要的發動機公司、添加劑公司，行業(ye) 的翹楚都在裏邊。我們(men) 這個(ge) 聯盟經過了兩(liang) 次擴容，成員包括殼牌、埃克森美孚、上海道達爾潤滑油，這三個(ge) 都是國際最著名的潤滑油公司，後麵幾家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添加劑公司，還包括世界上的兩(liang) 個(ge) 評價(jia) 公司，美國西南研究院，還有另外一個(ge) 公司都成為(wei) 我們(men) 會(hui) 員了。我們(men) 這個(ge) 聯盟沒有任何國家支持，是企業(ye) 掏錢來支持的，每個(ge) 企業(ye) 都要掏錢，它們(men) 後麵來的這些單位還要補交錢，我們(men) 是每年收年費的，而且這些外國的公司它還沒有表決(jue) 權，但是它還參與(yu) ，就是因為(wei) 我們(men) 做的是中國標準。以後我們(men) 就是要做到用中國的潤滑油，用中國發動機，按照中國的標準進行評價(jia) ，然後在中國使用。我就問他們(men) 這對他們(men) 有什麽(me) 好處？其實好處是不言而喻的，他希望能影響我們(men) 的標準製定，如果他要知道我們(men) 標準是往哪個(ge) 方向做的話？他現在就開始進行研發了，否則未來會(hui) 造成什麽(me) 樣的情況呢？他們(men) 的潤滑油要進入中國市場，也要我們(men) 這樣按照中國的標準進行評價(jia) ，所以他們(men) 意識到這樣的危機後，就非常積極地來參與(yu) 這個(ge) 工作。

我覺得自主開發確實是個(ge) 過程，這是需要積累的。我看了中國發動機近20年的進步，我覺得我一點都不擔心，我們(men) 不可能一天就吃成個(ge) 胖子，假以時日的話，我覺得我們(men) 的發動機在不久的將來一定可以全麵地和國際的先進水平來進行競爭(zheng) 。我們(men) 行業(ye) 內(nei) 如果把大家都組織起來的話，我覺得我們(men) 可以幹成任何事。“兩(liang) 彈一星”那個(ge) 時候條件是什麽(me) 條件？我們(men) 在那麽(me) 艱苦的條件下用了多少錢把這個(ge) 東(dong) 西搞出來的？現在這個(ge) 條件，如果大家重視，一定能搞出來。那我們(men) 的瓶頸在哪兒(er) ？瓶頸不在技術上，就是在人。我們(men) 要有有情懷的企業(ye) 家，第一要有情懷，第二加大投入，然後用現代管理的方式把大家組織起來，我們(men) 什麽(me) 事幹不成？既然選擇了就要去熱愛它，我非常讚同我們(men) 現在確實要培育大家工匠精神，做一件事就踏踏實實地把它做到底，做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