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登於(yu) 《激光製造商情》2014年11月刊

打造超快激光微納技術先進科研隊伍

受訪人：孫洪波， 吉林大學電子科學與(yu) 工程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國家傑出青年基金獲得者

1、 《激光製造商情》：您在中國獲得博士學位後，去了日本繼續進修與(yu) 工作多年，取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日本是世界排名第三的激光產(chan) 業(ye) 市場，在光子學與(yu) 激光的科研實力也位居世界前列。請您介紹一些日本激光與(yu) 光子科研、產(chan) 業(ye) 發展的優(you) 勢與(yu) 經驗。

答：沒有進行過係統調研，但有些體(ti) 會(hui) 。如您所說，日本是世界排名第三的激光產(chan) 業(ye) 市場，激光產(chan) 業(ye) 目前超過中國，但仍落後於(yu) 美國和歐洲。日本的激光和光子學基礎科研方麵比較有特點，多數研究者能夠做到研究方向專(zhuan) 一，開展長期持續的研究工作，而且大學與(yu) 企業(ye) 結合相對比較緊密。例如，我在大阪大學開發的飛秒雙光子加工係統很早就被Olympus公司關(guan) 注和資助，並且小規模推向市場；有關(guan) 雙光子光聚合材料的工作也是與(yu) 日本合成橡膠公司（JSR）密切合作進行的。日本Olympus，Nikon等大公司也經常向大學和研究所投資，進行合作研究，成為(wei) 基礎研究的一個(ge) 推手。在應用方麵，日本激光產(chan) 業(ye) 發展主要是由其國際大公司的需求牽引推動的，這是一個(ge) 相對封閉的體(ti) 係。與(yu) 德國注重通用激光加工設備不同，日本企業(ye) 可能針對特定需求目標，例如汽車中的某個(ge) 零部件加工需求，開發出性能優(you) 異的特定激光加工專(zhuan) 用設備；日本大學和研究所的研究人員也比較傾(qing) 向於(yu) 將研究成果做成產(chan) 品推向市場。這些產(chan) 品性能優(you) 異，但可能由於(yu) 文化、匯率等原因，相關(guan) 產(chan) 品國際化程度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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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激光製造商情》：您在日本的科研成果得到日本政府部門多次獎勵，後來回到您的母校吉林大學任職，請問當初您是基於(yu) 什麽(me) 考慮回到國內(nei) 來發展的呢？

答：當初沒有特別的設計和考慮，感覺是自然而然就回來了。現在回顧起來大概有三方麵原因。第一是因為(wei) 一直沒有不回來的打算。我96年博士畢業(ye) 後，到日本德島大學做博士後，2000年到大阪大學做助手（助理教授），2001年因為(wei) 獲得日本21世紀先驅研究計劃資助，獲科研經費一億(yi) 日元，作為(wei) 負責人開始建立實驗室，專(zhuan) 門從(cong) 事激光微納加工研究。雖然沒有長期停留打算，但一步步被"套牢"，所以在日本的滯留時間才達到了十年。第二，日本2004年大學獨立法人化之後，教授以外的職位實際上實施的是合同製，在此之前是終身製，我受聘的日本文部教官，在日本工作下去的話一輩子的路已經框定了，一步步增加工作年限，職稱提升到退休的路線看得清清楚楚，玻璃天花板的感覺越來越顯著，感覺自己年輕時的一些抱負很難實現；另外，由於(yu) 開始經常到國際會(hui) 議做邀請報告，身為(wei) 日本大學學者而使自己的榮譽感大打折扣。第三、 2004年年末，吉林大學校長周其鳳院士和張文顯書(shu) 記直接與(yu) 我聯絡，希望我回到吉林大學發展。因為(wei) 我從(cong) 本科到博士都是在吉林大學度過的，對母校感情很深；特別是聽說我出身的電子學院發展處於(yu) 低穀時期，希望我能回校做一些事情，就毫不猶豫答應了。因為(wei) 當時在日本身兼JST實驗室負責人的原因，吉大希望我能繼續與(yu) 日本方麵保持學術聯絡，而且遣散博士後也需要時間，所以就和學校商定我於(yu) 2005年年末正式回國，實際在日本的辭職時間是2006年3月末。從(cong) 96年到06年，前後曆時十年。

3、 《激光製造商情》：您在吉林大學創建了超快激光電子學實驗室，在您的帶領下，科研水平迅速提高。請您介紹一下您所在的科研團隊在超快激光領域的實力與(yu) 科研成果。

答：因為(wei) 我在日本一直從(cong) 事激光微納製造基礎研究，也在這個(ge) 領域積累了一些經驗，回國後希望保持這個(ge) 優(you) 勢，繼續這個(ge) 方向的研究也比較自然，但重心從(cong) 非常基礎的光與(yu) 物質相互作用機理和製備技術本身，轉向應用基礎研究，具體(ti) 而言，開始探索激光微納加工技術在從(cong) 基礎科研到工業(ye) 與(yu) 國防前沿各個(ge) 領域的應用，將這一技術作為(wei) 一項基礎平台技術，為(wei) 上述領域微納加工相關(guan) 的難題，提供解決(jue) 方案。到目前為(wei) 止，我們(men) 已經把激光微納製造技術的應用拓展到了從(cong) 微光學、微電子、微機械、微流控、光電子、傳(chuan) 感器、仿生與(yu) 生物製造等多個(ge) 領域。因為(wei) 工作大都是開拓性的，目前成果還主要體(ti) 現在高水平雜誌的論文和一些專(zhuan) 利，也為(wei) 國防領域做了一點事。團隊早在08年就獲得教育部創新團隊計劃支持，目前團隊成員一人獲得優(you) 青資助，四人獲得教育部新世紀優(you) 秀人才支持計劃資助，獲吉林省自然科學成果一等獎一項；優(you) 秀博士畢業(ye) 生批量湧現，已有一人獲評全國百篇優(you) 秀博士論文並於(yu) 今年入選中組部青年千人計劃。

    自我評價(jia) 一下我個(ge) 人及團隊的發展，速度並不快，但步子邁得比較紮實，特別是年輕人的成長非常令人欣慰。除了激光微納製造，團隊的研究內(nei) 容向超快光譜和飛秒激光遙感等領域拓展，也取得了不小的進步。目前我們(men) 已經積累了大量創新技術，我在思考團隊定位的轉型，希望在一兩(liang) 年內(nei) ，把我們(men) 從(cong) 一個(ge) 問題解決(jue) 方案的提供者，提升到把一些關(guan) 鍵技術做下去，進行工藝放大，提供原型設備與(yu) 器件，這樣對國家的貢獻會(hui) 更直接。但轉型後實驗室的運作模式還在探討。

4、 《激光製造商情》：激光技術發展趨勢來看，超快激光器近10年來成為(wei) 激光科研與(yu) 產(chan) 業(ye) 熱點，為(wei) 什麽(me) 會(hui) 出現這個(ge) 現象？超快激光製造最前沿、最尖端的技術在哪些國家？

答：分為(wei) 內(nei) 因和外因。內(nei) 因是超快激光特別是飛秒激光用於(yu) 微納加工所具有的獨特優(you) 勢，比如熱作用區小、加工精度高；適合加工材料範圍廣，特別是可以對難加工材料和複合材料進行製備；能夠三維加工或者空間自由曲麵加工。這些獨有特點使其成為(wei) 不可替代的一種新型加工設備。外因之一，是飛秒激光技術的發展，盡管在上世紀80年代出現了固態飛秒激光器，但是直到2000年後，商品化、易用性好、維護成本低的超快激光器才逐漸進入很多科研實驗室和市場。近年激光技術的發展進一步使飛秒激光器的輸出功率和穩定性等性能不斷提升，價(jia) 格不斷降低，飛秒激光器從(cong) 象牙塔走向工廠車間成為(wei) 可能；外因二是各種難加工新材料不斷湧現，人們(men) 對高性能部件的加工製造要求不斷提高，而很多製造任務利用現有技術難以完成，客觀上促成了飛秒激光技術開始走向前台。

目前，超快激光微納製造技術最前沿、最尖端的技術主要在德國，我國在一些領域也具有優(you) 勢，與(yu) 日本、美國大體(ti) 在一個(ge) 層次。德國的優(you) 勢在於(yu) 他們(men) 的早期宏觀激光製造的積累深厚、設備研發能力強、技術轉化能力強。與(yu) 他們(men) 競爭(zheng) ，我們(men) 不占優(you) 勢，任務很艱巨。#p#分頁標題#e#

5、 《激光製造商情》：我們(men) 有時留意到，在歐洲，掌握最尖端超快激光技術與(yu) 產(chan) 品的是一些中小型激光公司，規模不大，但科研與(yu) 產(chan) 業(ye) 化緊密結合，創新性非常強，這種經驗該如何被我們(men) 學習(xi) ？

答：實際上不僅(jin) 僅(jin) 是超快激光技術，其它技術也一樣，革命性技術創新的主體(ti) 通常是小公司，因為(wei) 他們(men) 創新願望強烈，很少顧慮和負擔。但小公司創業(ye) 和成長需要一定的工業(ye) 基礎和製度加以保障。一套基本功能的飛秒激光加工設備，就需要激光、光學加工與(yu) 元件、自動控製和機械加工能力的支撐。在歐洲可能一個(ge) 小公司掌握了核心技術，就可以做下去了。例，Carl Zeiss公司就與(yu) 德國大學Wegener教授合作，共同推出nanoscribe的飛秒激光微加工設備；在我國很多支撐技術不具備，全套都由小公司來完成的話，任務還是非常艱巨的。作為(wei) 應對策略，我想有兩(liang) 方麵，一是放手鼓勵支持小公司，通過自主研發和引進等方式完成配套，加上自己的核心技術，實現創新是有可能的；另一方麵，通過國家和地方政府的前瞻性布局，集中優(you) 勢力量攻關(guan) ，發揮中國政府可以集中精力做大事的優(you) 勢，彌補不足，具備實現超快激光技術應用的彎道超車的條件。特別是深圳地區思想活躍、民營經濟發達，有可能率先在中國實現超快激光的產(chan) 業(ye) 化應用。

6、 《激光製造商情》：隨著製造業(ye) 的升級，對效率與(yu) 精度的要求越來越高，這帶動了工業(ye) 級超快激光器進入了產(chan) 業(ye) 化熱潮，除了醫療，它們(men) 還應用於(yu) 智能手機、電子產(chan) 品、電路板等附加值較高的領域。然而超快激光在國內(nei) 還處於(yu) 起步狀態，您認為(wei) 超快激光在中國發展遇到了什麽(me) 困難與(yu) 挑戰？

答：根本原因是中國的製造業(ye) 還處於(yu) 較低端水平，大多數企業(ye) 處於(yu) 資本和技術的原始積累階段，靠模仿還有一些盈利空間。隨著我國企業(ye) 規模擴大和技術水平的進一步提升，創新將成為(wei) 企業(ye) 生存和發展的內(nei) 在需求，工業(ye) 級超快激光製造會(hui) 和其他技術一樣，獲得直接發展動力。如果希望在這一技術獲得引領優(you) 勢，就要單獨加以扶持，我上麵已經提到了這一問題。另外一個(ge) 非常關(guan) 鍵的問題是知識產(chan) 權保護，沒有完善的知識產(chan) 權保護政策並加以嚴(yan) 格執行，企業(ye) 就不會(hui) 有動力和意願對技術研發進行投資。從(cong) 這一角度講，知識產(chan) 權保護執行得好壞，是創新的生命線。

7、 《激光製造商情》：以納秒、皮秒與(yu) 飛秒激光為(wei) 代表的工業(ye) 級超快激光不斷湧現，科研上還在研發阿秒激光器，這些越來越快的激光器以後的技術發展趨勢如何？應用前景如何呢？

答：目前，納秒激光已經在工業(ye) 領域廣泛應用，皮秒激光有了少量應用，而飛秒激光開始步入應用,阿秒距離應用仍然較遠。這主要還是受到成本和穩定性的限製，估計隨著新技術出現和發展（例如光纖飛秒技術），會(hui) 有新的應用領域開拓出來，現在還難以預期。

8、 《激光製造商情》：全球激光與(yu) 光子產(chan) 業(ye) 發展成熟的有歐、美、日、中、俄、印、以色列等國，縱觀國內(nei) 整個(ge) 激光產(chan) 業(ye) 發展，您認為(wei) 目前是什麽(me) 樣一個(ge) 發展狀態，什麽(me) 樣的水平？請您談談目前存在的問題與(yu) 幾點建議。

答：中國目前激光產(chan) 業(ye) 和目前中國整體(ti) 製造業(ye) 水平是比較相稱的。下一步可以把激光製造技術作為(wei) 我國產(chan) 業(ye) 升級的一個(ge) 突破口,通過加強投入，實現突破和引領。但要形成和長期保持這樣一個(ge) 地位，就必須從(cong) 基礎研究做起，否則技術創新就會(hui) 成為(wei) 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超快激光製造在國際上也是剛剛起步，而且在很多方麵我國研究者的工作與(yu) 發達國家比，並不落後，這也是我國製造技術實現局部突破的機遇。

個(ge) 人簡介：

孫洪波，長江學者特聘教授（2005），國家傑出青年基金獲得者（2005），吉林大學電子科學與(yu) 工程學院院長（2006-）、集成光電子學國家重點聯合實驗室學術委員會(hui) 主任（2012-）、大阪大學特聘教授（2006-）。主要從(cong) 事基於(yu) 超快激光的微納集成器件製備新工藝和光電電光變換動力學研究，圍繞上述方向發表SCI論文200餘(yu) 篇，被SCI論文引用近7000次，被Nature、Science和Laser Focus World 等雜誌追蹤報道100餘(yu) 篇次，100餘(yu) 次做國際會(hui) 議邀請報告。2002年獲日本光科學與(yu) 技術財團顯著貢獻獎（全日本每年1-2人）；2006年獲日本文部大臣表彰青年科學獎；2008年獲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2010年獲王大珩光學獎，2012年獲吉林省科學技術獎一等獎，2012年獲評全國百篇優(you) 秀博士論文指導教師稱號；2013年入選國家百千萬(wan) 人才工程，並被授予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zhuan) 家榮譽稱號。目前係Optics Letters、Light Science ＆ Applications、Nanoscale、Display and Imaging等雜誌的編委/顧問編委。 

 采訪人/編輯：李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