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背景

蔡瑞芳，台北醫學大學兼任教授。20年前，在擔任台灣林口長庚醫院眼科主任期間，蔡瑞芳率先引進當時連美國也還沒進入人體(ti) 臨(lin) 床試驗的“準分子激光層狀角膜成型術”（LASIK），成為(wei) 台灣最早引進激光（當地稱“鐳射”）近視矯正手術的醫師。

最近，他宣布不再做此類手術，引發醫界和患者震動。台灣“衛生署醫事處長”石崇良回應稱，除非醫生的見解發表在國際期刊，且經醫學會(hui) 的科學討論認為(wei) 手術確實不再適合，否則“衛生署”不會(hui) 禁止，其他國家和地區也未明文禁止類似手術。

時隔20年後，蔡瑞芳為(wei) 何封刀？這項手術究竟安全嗎？到底有沒有後遺症？2月18日，記者獨家專(zhuan) 訪了蔡瑞芳。

一問

設備越先進 是否越安全

記者：蔡醫師您作為(wei) 台灣第一個(ge) 引進此類手術的人，突然宣布“封刀”了，現在眾(zhong) 說紛紜。有報道稱您最新的說法是，選擇停做該手術是因為(wei) 個(ge) 人研究方向所定，而非外界報道中的對手術安全性存疑。是這樣嗎？

蔡瑞芳：我的方向領域，基礎研究和臨(lin) 床應用是並進的。有關(guan) 媒體(ti) 的說法，我不曉得是怎麽(me) 來的。

記者：島內(nei) 有業(ye) 界人士強調，手術有無並發症，與(yu) 所用儀(yi) 器設備是否最新有直接關(guan) 聯。所以他們(men) 直言，您應說明使用的是哪種儀(yi) 器，儀(yi) 器本身是否有問題。

蔡瑞芳：兩(liang) 者沒有關(guan) 係。現在大家用的都是LASIK技術（準分子鐳射層狀角膜成型術），設備分兩(liang) 種：一種是傳(chuan) 統的機械角膜板層刀，一種是較新的無刀鐳射。現在台灣90%的診所還是在用板層刀，兩(liang) 者優(you) 劣的論戰目前學術界沒有定論。

我個(ge) 人認為(wei) ，後者是商業(ye) 噱頭，而非真正的改良。過去都是用板層刀做手術的，99%沒有問題。我們(men) 現在所談的問題，不是儀(yi) 器所創造出來的，而是LASIK技術帶來的。

記者：那您為(wei) 何選擇不做了呢？您在媒體(ti) 上表示說，LASIK手術本身有其安全性、準確性及角膜不結疤性，是可靠的。

蔡瑞芳：LASIK是一種革命性的醫學創舉(ju) ，我們(men) 從(cong) 來不攻擊LASIK是不好的。一個(ge) 技術可以短時間改善我們(men) 的疾病症狀，但它未來會(hui) 不會(hui) 產(chan) 生問題，我們(men) 不知道，必須要經過長時間的追蹤觀察。

記者：有一種說法是：您以前在醫院做這項手術，現在不做了，是自己錢賺夠了。停止做這項手術對您自己的經濟狀況會(hui) 有影響嗎？

蔡瑞芳：影響不大。我早年在長庚醫院的時候，就有廠家找到我，要我從(cong) 醫院出來，開專(zhuan) 門做鐳射手術的診所，我拒絕了。現在台灣有的眼科診所，除了鐳射手術以外，其他的項目是不做的。我的診所停止了這項手術，但疑難雜症的患者每天不斷，我們(men) 幫他們(men) 解決(jue) 問題。

二問

長期後遺症 究竟多嚴(yan) 重

記者：在您宣布停止前一共做過多少例LASIK手術呢？

蔡瑞芳：這個(ge) 我沒有具體(ti) 統計過。我1980年到2003年在長庚醫院工作，那時候做的較多，後來自己開診所這種手術就少了。在媒體(ti) 告知大家前，我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做了。

記者：您能透露一下封刀背後的數據支持嗎？您手術過的病患中，有幾例出現了比較嚴(yan) 重的術後問題，占進行過手術的多大比例？

蔡瑞芳：我在診所碰到的第一個(ge) case（案例），是五六年前的一個(ge) 病人，在低身俯抱時被自己的寵物狗撞到了眼睛，角膜瓣部分裂開並移位，當時視力就模糊了。後來發現移位伴隨角膜表皮增生，我們(men) 花了很多心血，才讓她複原回來。

當時她做這個(ge) 手術有七八年了，之前一切良好。後來我們(men) 陸續又有了三四個(ge) 類似案例。有的是年輕的媽媽在給嬰兒(er) 換尿布時被踢到眼睛，有的是在辦公室裏讀報被紙角掃到眼睛，視力越來越不好。

所謂角膜瓣，是指手術過程中切開的薄薄的一層角膜。這些案例告訴我們(men) ，它經過外力撞擊是有危險的。

還有幾個(ge) 案例是皰疹性角膜炎。LASIK中的角膜瓣，應該是在此類炎症當中扮演了一個(ge) 角色。幾個(ge) 在我這裏做過LASIK的病人，手術後卻從(cong) 本欲矯正的近視變成了遠視。角膜角度變厚了，水腫越來越厲害，後來才確診是皰疹性角膜炎。這是我們(men) 過去沒有看到的，其臨(lin) 床表征跟沒有開過刀的皰疹性角膜炎是不一樣的。醫生在做診斷時，可能誤判或者延誤治療。

第三，有些患者矯正後十幾年都沒有問題，但最近視力卻在回退且沒有好轉跡象。我發現這些病人，都是有長期慢性炎症的，比如過敏性或者慢性結膜炎，或者幹眼症症候群。而他們(men) 的發炎物質，可能會(hui) 沉積在角膜瓣上，並導致視力回退。我們(men) 運用一些抗炎的藥物，但患者的視力仍然時好時壞，反複拉鋸。

角膜瓣的存在，事實上造成角膜結構的改變，可能會(hui) 引發部分角膜發炎疾病的病理機轉。這些是我們(men) 過去忽略的事實，作為(wei) 醫師必須去麵對。

記者：除此之外，激光近視手術後是否容易出現眩光、夜間視力減退及眼睛幹澀症候群等並發症？

蔡瑞芳：這三個(ge) 症狀是業(ye) 界所公認的。比如眩光大家都有，隻是程度不同，有些很嚴(yan) 重，有些很輕微，但夜間視力減弱是99%做過手術的人都會(hui) 有的，眼睛幹澀症候群的幾率大致是60%到70%。

隻是過去我們(men) 說，半年內(nei) 這些症狀就不會(hui) 有了。但事實是，它會(hui) 一輩子跟著你的。

三問

近視眼患者 該不該手術

記者：那您是認為(wei) ，手術弊大於(yu) 利嗎？

蔡瑞芳：就白天來講，當然是利大於(yu) 弊，但晚上弊大於(yu) 利，因為(wei) 你不能開車或者到黑暗的地方去。再一個(ge) ，這和職業(ye) 要求有關(guan) 。如果你是運動員，那會(hui) 覺得很好；如果是做精密工作的工程師，或者晚上開車的計程車司機，可能不會(hui) 認同。

記者：您宣布不做時表示說，是“基於(yu) 醫學良心，也為(wei) 了病患著想”。是在什麽(me) 情況下產(chan) 生的念頭？

蔡瑞芳：這代表的是我個(ge) 人對病人的原則。

如果白內(nei) 障不用手術去解決(jue) ，病人甚至可能會(hui) 因此失明，所以我們(men) 要選擇最好的技術來幫病人做。但是近視不是非做手術不可的，你可以帶普通眼鏡或者隱形眼鏡，你可以做角膜塑型片，當然也可以選擇LASIK。

戴眼鏡可能有影響美觀的問題，隱形眼鏡是衛生習(xi) 慣的問題，當時我們(men) 以為(wei) ，LASIK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jue) 問題。但現在我們(men) 發現，有剛才所講的三種案例存在。我們(men) 可以選擇不做來規避後續風險，所以我個(ge) 人選擇不做了。

記者：您這麽(me) 做，也等於(yu) 是對準備要做手術的病人和業(ye) 界的一種提醒？

蔡瑞芳：問題是在病人的認知。過去我們(men) 一直把近視手術當成美容手術，但事實不是。近視手術可能就像我們(men) 安裝了一個(ge) 心導管支架，能改善我們(men) 的某些疾病症狀。但同時也有副作用——我們(men) 必須用抗凝血劑，否則可能就會(hui) 出現血栓的風險。

我要告訴大家的是，你既然要接受這個(ge) 方法，就可能要麵對做這個(ge) 手術後未知的風險，這並不像做了一個(ge) 美容手術那樣簡單。

（記者 任成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