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重要的選擇就是1982年辭官，而且決(jue) 定以後再也不當官……當年我給自己的承諾是：多點精力做科研，多寫(xie) 幾部專(zhuan) 著，多培養(yang) 幾個(ge) 學生。到今年整整30年了，我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

　　記：幹院士，您說您的口述自傳(chuan) 書(shu) 名叫做 “我對我的追求和選擇無怨無悔”，請問，您認為(wei) 迄今為(wei) 止，自己做過的最重要的選擇是什麽(me) ？

　　幹：現在回想起來，我做過的最重要的選擇就是1982年辭官，而且決(jue) 定以後再也不當官。如果當年沒下這個(ge) 決(jue) 心，我不會(hui) 到耄耋之年，還能做一些自己感興(xing) 趣的事情，還能繼續從(cong) 事科學研究工作。當年辭官的時候，我給自己的承諾是：多點精力做科研，多寫(xie) 幾部專(zhuan) 著，多培養(yang) 幾個(ge) 學生。到今年整整30年了，我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我出版的書(shu) 受到認可、培養(yang) 了一百多個(ge) 博士生，我對國家是有貢獻的。我不是說每個(ge) 人都要這樣做，這是我自己選的，我對這個(ge) 選擇無怨無悔。我一直說，一個(ge) 人的工作和生活，要跟他骨子裏的向往在同一個(ge) 方向上，不能背道而馳，才會(hui) 有幸福可言。我認為(wei) 我自己都做到了。

　　記：那怎樣可以做到拒絕外來的誘惑？

　　幹：這件事就要看你自己了。到現在，還有不少學校請我去當名譽校長、院長，很多地方請我去參加院士工作站，我全部謝絕，一刀切。我說，你請我做個(ge) 兼職教授，這可以；去主持工作，我沒能力去做這麽(me) 多事情。掛名的事情，我是不要幹的，沒有破例這一說。

　　[談名利]

　　太看重名利的話，反而會(hui) 是一個(ge) 很大的束縛……成功除了個(ge) 人的努力之外，離不開社會(hui) 的給予，要想想怎麽(me) 去回報社會(hui) 。我們(men) 這一代“生在舊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大多都抱有這樣的想法

　　記：從(cong) 您這個(ge) 年齡和身份來看，名和利的意義(yi) 是什麽(me) ？

　　幹：對一個(ge) 人來說，太看重名利的話，反而會(hui) 是一個(ge) 很大的束縛。一件事情，你做還沒開始做，就先想這個(ge) 事情做成了會(hui) 怎麽(me) 樣，做不成會(hui) 怎麽(me) 樣，那還有多少時間和精力去做？一個(ge) 人的生命很短促，不妨把名利看得淡漠一點，專(zhuan) 心做點自己喜歡的工作。

　　另外我也很讚同一種說法，你的成功除了個(ge) 人的努力之外，離不開社會(hui) 的給予，要想想怎麽(me) 去回報社會(hui) 。我們(men) 這一代“生在舊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大多都抱有這樣的想法。有了回報社會(hui) 的想法，你的視野可以更開闊一些，做事情也會(hui) 更加積極一些。

　　記：您一生從(cong) 事“學科交叉”的工作，其實也需要開闊的視野，以及開放的胸懷。

　　幹：我一直強調科學研究要“立足世界”，因為(wei) 科學肯定是世界性的，不是自己閉門造車。我從(cong) 事科研工作60年，跑了50多個(ge) 國家和地區，其中有十年的時間是在國外度過的，除了留蘇三年，還有大量的會(hui) 議和考察訪問。通過跟國外專(zhuan) 家的交流，才能發現，我們(men) 的工作還有哪些不足，哪些要趕緊追上人家。我一直跟學生們(men) 講，學好外語非常重要，你們(men) 的論文不僅(jin) 要在國內(nei) 發表，還要爭(zheng) 取到國際上去發表。有人說到國外發表論文很難，那你得反思一下，你的論文不能達到人家的要求，是你的問題，還是人家的問題。

[談工作]

　　因為(wei) 近年來做考古工作，出國的時候除了業(ye) 務訪問，我就去看博物館。歐洲博物館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兩(liang) 點：一是票價(jia) 便宜，或直接免費，還有一點是他們(men) 持非常開放的態度

　　記：您現在做科技考古，比如可以用X射線熒光測量文物的化學成分，如果把這種技術用於(yu) 賭石，不是一賭一個(ge) 準嗎？

　　幹：我們(men) 實驗室規定，不接待收藏家、不看人家的東(dong) 西、不參與(yu) 社會(hui) 上這些活動。我們(men) 的合作機構都是博物館和文物考古所，不與(yu) 個(ge) 人發生關(guan) 係。我們(men) 目前隻做出土文物，不做館藏文物，出土文物是原件，要確定它不是後來被丟(diu) 進去的，這樣累計的數據才是有價(jia) 值的。

　　記：說到博物館，在您個(ge) 人的觀察中，國內(nei) 外的博物館有什麽(me) 不同之處？

　　幹：因為(wei) 近年來做考古工作，出國的時候除了業(ye) 務訪問，我就去看博物館。歐洲博物館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兩(liang) 點：一是票價(jia) 便宜，或直接免費，像大英博物館，進去是不用買(mai) 門票的。當然中國人多，有自己的特殊情況，這點沒法跟國外相比。

　　還有一點是他們(men) 持非常開放的態度，我要寫(xie) 一本介紹中國古代玻璃發展的書(shu) ，需要用很多大英博物館藏品的照片。我直接去找他們(men) 的亞(ya) 洲部，說我要這幾張彩色照片，他們(men) 直接拿幻燈片給我，根本不需要我出示什麽(me) 介紹信，非常開放。

　　[寄語年輕人]

　　首先得學好做人，做人做不好，怎麽(me) 能做好事、做大事？然後才是做事，做學問。做人要老實，做事要認真，做學問要紮紮實實

　　記：如果請您給現在的年輕人提一些建議，您會(hui) 怎麽(me) 說？

　　幹：我經常說，做人、做事、做學問，這其中的順序是有講究的。首先得學好做人，這是我個(ge) 人的看法。做人做不好，怎麽(me) 能做好事、做大事？做人，要做好人，勤勞、誠懇、實事求是，不要想著一些邪門歪道的事情。學會(hui) 了做人，對你一輩子都有好處。

　　然後才是做事、做學問。做人要老實，做事要認真，做學問要紮紮實實。一個(ge) 人又想要當官，又想要賺錢，又想要當院士，那他做學問的時間和精力從(cong) 哪裏來？確實很厲害的人是有的，但很少，屬於(yu) 鳳毛麟角。絕大多數人都得老老實實，不能一蹴而就。

　　比如學生寫(xie) 論文，我的要求非常嚴(yan) 格，抄襲行為(wei) 是絕對不允許的。學生寫(xie) 好論文交給我，我會(hui) 仔細閱讀，提出修改意見，絕不會(hui) 隻是匆忙寫(xie) 上自己的名字。某些導師的這種作風，我是非常不讚成的。我現在寫(xie) 工作報告、做幻燈片，都是自己動手。我的署名文章，確確實實是我一個(ge) 人寫(xie) 出來的，我因為(wei) 不會(hui) 拚音，沒法用電腦打字，都是一個(ge) 字、一個(ge) 字爬格子寫(xie) 出來的。

　　◎記者手記

　　“純粹”的力量

　　幹福熹指著櫥櫃中一批石頭：你看，這上麵幾個(ge) 綠色的塊狀物，就是我們(men) 通常所說的玉，未經切割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中國人說“玉不琢不成器”，再好的美玉，都要經過一個(ge) 剔除、切割、磨礪的過程，才能完成脫胎換骨的蛻變。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而言，美玉的形成，其實就是一個(ge) “走向純粹”的過程。

       當一粒紅寶石的意義(yi) ，在他們(men) 眼裏不是“一件昂貴的首飾”而是“高能激光材料”時；當一件價(jia) 值連城的文物，在他們(men) 眼裏不是“蘇富比拍賣價(jia) ”而是“原位無損分析的對象”時，我們(men) 很容易感受到“純粹”的力量。

　　“純粹”二字，基本上可以涵蓋這一代老科學家的共同特色，相信這也是他們(men) 之所以能成為(wei) 各自領域內(nei) 專(zhuan) 家、大家的不二法門。無需慷慨激昂的口號，“恩師的教導”、“組織的信任”、“國家的需要”，在他們(men) 心目中都是至高無上的動力。認準一個(ge) 方向，撇除各種紛擾，再加上自身的天分和機遇，才有可能到達一個(ge) 專(zhuan) 業(ye) 的高峰。#p#分頁標題#e#

　　到了我們(men) 這一代，在這樣一個(ge) 人們(men) 的心情隨著房價(jia) 股價(jia) 油價(jia) 高低起伏、從(cong) 網上搜索拚湊論文比到圖書(shu) 館翻閱學術材料輕鬆得多的時代，我們(men) 享受著個(ge) 性化、信息化帶來的便利，同時也越來越苦惱於(yu) 碎片化、市場化所帶來的紛擾。就像幹院士所說的，事情還沒做呢，已經在盤算要付出什麽(me) 代價(jia) ，能獲得何種回報了。用於(yu) “盤算”的時間多了，真正做事的心思少了。有了空洞的思想，丟(diu) 了現實的生活。不知不覺間，本末倒置。

　　純粹，在很多時候，已然成了一種精神，一個(ge) 境界，甚至於(yu) ，一項奢侈。

　　值得欣慰的是，經過幾十年的積澱，近年來，我們(men) 已經開始反思“精神”與(yu) “物質”生活之間的差距，不少人，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放慢腳步，傾(qing) 聽自己內(nei) 心的聲音，讓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再與(yu) 幹院士所說“骨子裏的向往”南轅北轍。

　　我們(men) 所處的時代雖然有極大的差異，但唯有純粹，才能明誌，才能致遠。任何時代，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