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國“金屬3D打印”領域的領軍人物。
他的激光增材製造技術,為運-20、殲-15
等國產大飛機和新型戰鬥機提供了關鍵受力大型部件,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他如何與3D打印結緣?麵對科研攻關的種種難題,他為什麽能舉重若輕?他快樂的源泉又是什麽?
今天是五一國際勞動節。勞動最快樂,奮鬥最幸福。我們一起聽北航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王華明院士分享他的“奮鬥”與“幸福”。
為祖國“飛天”
王華明院士
所有的幸福都是奮鬥出來的。
我跟3D打印技術的緣分,可以說是始於1989年。當時我在中科院金屬研究所讀博士後,采用激光熔凝手段修複發動機葉片,發現修複後的葉片性能比原來好。因為激光熔凝處理會使材料瞬間達到高溫,再快速冷卻,金屬內部的晶粒就會非常細小,化學成分更均勻,性能自然更好。當時我想,如果運用激光熔凝技術製造葉片,跟傳統方法相比就會有質的提升。
現在我們做的事,已經持續了20多年,就是“鈦合金大型複雜整體構件激光成形技術”的研究和應用。2012年,我們這項技術獲得了國家技術發明一等獎。我們很自豪地說,目前在這一領域我們的研究在國際上處於引領地位。
飛機、航空發動機等高端裝備中一些大型關鍵結構件,用傳統方法製造是非常困難的,代價也是巨大的。3D打印的優勢在於,不需要開模,質量可靠,性能優異,尤為重要的一點是,可以大幅實現零件“減重”,降低能耗。通過3D打印技術,既解決了科學前沿問題,又滿足了國家重大裝備製造需求,實現“彎道超車”。
王華明在測量激光成型零件尺寸
當然,困難和問題也是如影隨形的。
舉個小例子,我記得那是2007年春節,我們取得了一些技術突破,可以製作比較大型的裝備零件。開始的目標是爭取臘月二十之前完成,但由於總出現各種問題,一直拖到除夕當天下午。
那天,負責數控機床操作的張述泉買了回家過年的火車票,臨行前,他手把手教留京過年的方豔麗操作設備。加上我,團隊技術人員剩下3個人,還有三個負責起運零件的工人師傅,我們一起在實驗室裏度過了一個“難忘”的春節。
除夕當晚7、8點鍾,實驗終於成功了,零件製造完成,重量足有200公斤。由於激光3D打印溫度極高,在製造完成後必須馬上入爐進行熱處理,不然溫度的劇烈變化極易造成零件開裂。但是,由於尺寸不合適,師傅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無法將零件放入熱處理爐中。
那是北京第一年恢複燃放煙花爆竹,很快,過年的鞭炮聲從四麵八方響起來了,我們卻進退兩難,麵對終於成功的龐然大物一般的零件,內心不知是喜是憂。這時,家人催促回家過年的電話鈴聲也響起來了,我冷靜一會兒,告訴大家:“不管了,先回家過年”。
我們最終還是沒有把零件放進爐中,隻能暫時放在實驗室,我和另一個老師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除夕的校園寂然無人,隻有零落的鞭炮聲,我的內心像空了一塊,又像被揉皺了,非常糾結。初一早上,我吃了兩粒湯圓,趕快趕到實驗室,發現零件果然裂了,裂成了三段。我當時想,這麽大的零件,裂開的聲音一定像爆炸一樣,不知道有沒有人聽到。
再如,3D打印大型構件存在內應力大的問題,容易造成零件開裂。我們嚐試了多種方法後仍然宣告失敗,最後用最簡單的物理學原理,先化整為零,再積零為整,實現了內應力離散。
現在說起來,好像都十分簡單輕鬆,像是“事後諸葛亮”,但是當時研究過程的艱辛和痛苦還是曆曆在目的。
王華明(右二)和團隊成員查看3D打印的整體葉盤的質量
做技術就是這樣,會遇到種種問題,失敗的時候會沮喪一會兒,但奮鬥的過程是愉悅的,解決問題後又是非常興奮的。看著自己的3D打印零件一毫米一毫米地長大,是一個非常美妙的過程。
2013年之後,我們慢慢從打印投影麵積5平方米的零件,到今天打印投影麵積超過16平方米的零件。現在,看著自己製造的零件可以上天入海,我覺得自己苦熬的那些日日夜夜都沒有白費。“飛天”,這是多麽大的幸運和榮光!
我的團隊核心成員大多是80後,風華正茂,我們享受奮鬥的快樂。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用“螞蟻啃骨頭”的精神工作,一點一滴收獲,當然,最快樂的事情也正是在這裏,為國家和民族奮鬥,榮譽感、自豪感自不待言。
我的團隊同事都是如此,工作最緊張的時候大家分成兩班,上夜班的同事好幾個月見不到太陽。劉棟才30多歲,頭發就都白了。方豔麗臨產前兩天,還堅守在崗位上,孩子才一兩歲,就帶著孩子堅持工作。早期我們設備還不夠先進,張述泉要蹲在地上觀察打印過程,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連著幾年如此,沒點毅力、沒點情懷,怎麽能堅持下來!但他們就是這樣不計名利地工作,毫不在意個人得失。
張述泉告訴我,周末如果在家沒來實驗室,就會不由自主地踱來踱去,感覺身心無處安放,這是長年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2小時的習慣使然。我也是如此,把自己關進辦公室,一旦開始研究問題,心裏就非常充實,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為祖國奮鬥,我很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