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立冬剛過，楊懷進在媒體(ti) 麵前深情流露。

“我出生在長江邊的一個(ge) 小鄉(xiang) 村，那裏有廣闊的田野和滾滾的長江，這樣的環境時刻激發和提醒我，自己要做個(ge) 胸懷寬廣的人。”

“光伏教父”期望海潤光伏也成為(wei) 一家有氣度、有胸懷的偉(wei) 大企業(ye) 。他也希望海潤最終能成為(wei) 千億(yi) 級市值的光伏巨擘。

話音繞梁，當年12月28日，楊懷進辭去海潤光伏一切管理職務。企業(ye) 通告：由於(yu) 個(ge) 人原因！

楊懷進曾說過：永遠不會(hui) 離開光伏。但時勢比人強。

第二年盛夏，一位資本圈的朋友向我抱怨：讓我們(men) 再冷靜地觀察楊懷進在資本市場的低劣表演吧！你看演技越來越高了，現在演繹的是華君、海潤、環能的三國演義(yi) 了......

2018年6月28日，媒體(ti) 突報：楊懷進2017年11月份已被帶走，一起被帶走的共有5人。

細心的人發現，2017年11月22日之後，楊懷進的微信朋友圈再無更新。

2020年7月，終於(yu) 水落石出：楊懷進被南京中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2年10個(ge) 月，並處罰金100萬(wan) 元人民幣。楊懷進沒有上訴。

“光伏教父”的罪名是“內(nei) 幕交易”。

與(yu) 楊同案的海潤光伏原副總裁兼財務總監周宜可，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8個(ge) 月，緩刑3年，並處罰金人民幣100萬(wan) 元；原副總裁兼董事會(hui) 秘書(shu) 陳浩，則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8個(ge) 月，緩刑3年，並處罰金人民幣500萬(wan) 元。

到了10月26日，南京中院對楊懷進出具“結案通知書(shu) ”：財產(chan) 刑執行內(nei) 容己全部執行完畢，予以結案。

猶記得在中國光伏產(chan) 業(ye) 極為(wei) 艱難的2012年，聲望如日中天的楊懷進曾感歎：“你看，這多像是一場煙火，砰的一聲，上了天，落下來的都是灰。”

八年後，一語成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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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楊懷進曾掌舵的海潤光伏，占盡“天時地利”，但最終敗於(yu) “人和”。

在光伏圈，楊懷進曾擁有很多有影響力的朋友。

最直接的證據：海潤光伏2011年借殼登陸A股，18位高級管理人員中，除了楊懷進外，還有9位曾有晶澳、尚德等公司管理崗位豐(feng) 富的任職經曆，“楊派”高管占據過半。

在海潤光伏之前，楊懷進曾與(yu) 多位朋友合夥(huo) ，先後將三家光伏企業(ye) 送上資本市場。

由是，楊懷進被業(ye) 內(nei) 盛讚：這是一位最懂得用資本之力助推企業(ye) 做大的能人！

在從(cong) 澳洲回國創業(ye) 前，楊懷進給老同學施正榮打了招呼：“我先在國內(nei) 幫你投石問路。”

很快，施正榮回國創業(ye) ，嶽父大人給了一番忠告：“你一介書(shu) 生，知道這裏的水有多深嗎？”

2001年，楊懷進與(yu) 施正榮一起融資成立無錫尚德公司，楊占5%股權。

四年後，尚德在獲得了投行8000萬(wan) 美元資金的投資後一騎絕塵。2005年，尚德登陸紐交所，施正榮身價(jia) 達13.8億(yi) 美元。

這真是個(ge) 完美的故事，就像《中國合夥(huo) 人》。

讓人費解的是，楊懷進在尚德私有化風波中以300萬(wan) 元的低價(jia) 轉讓了手中尚德的全部股份，退出尚德。

那段歲月，楊懷進與(yu) 施正榮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me) 矛盾，無人得知。

2004年，南京中電光伏成立，楊懷進持股14%。趙建華出任總經理，陸廷秀出任董事長。彼時的楊懷進依然是個(ge) 技術入股的“配角”。

2005年，楊懷進與(yu) 靳保芳共創河北晶澳太陽能公司，出任晶澳CEO。

楊懷進豪情萬(wan) 丈：“我要讓晶澳在三年內(nei) 成為(wei) 世界級的公司。”

2009年秋天，也就是晶澳在美國納斯達克掛牌上市兩(liang) 年半後，楊懷進突然辭去晶澳職務，加入海潤光伏擔任CEO。

由此，光伏教父與(yu) 海潤光伏的命運緊密捆綁在一起，超過十年。

生命總有各種假設：如果當年楊懷進一直呆在尚德會(hui) 如何？一直在中電光伏會(hui) 如何？一直在晶澳戰鬥又將會(hui) 如何？

命運實在撲朔迷離，深不可測！

多年後，南京中電陷入破產(chan) 風波；“老同學”施正榮在尚德敗北後“歸去來”，不久前，其掌舵的上邁新能源再獲8000萬(wan) 元B輪融資。

而另一位大佬，晶龍與(yu) 晶澳創始人靳保芳則在不久前被相關(guan) 部門“調查”。

雖成殊途，但靳保芳和楊懷進都曾沉迷於(yu) 某種“文化”的學習(xi) 。

三年前，靳保芳喜歡上明陽心學“致良知”，並要求晶澳管理層和員工組織學習(xi) 。

多年來，楊懷進信佛，天天誦讀佛經和《弟子規》，他也要求公司內(nei) 部及員工組織學習(xi) 。

回頭看，即使盛名如楊懷進，一些企業(ye) 大佬所說的話，常常未必可信。

2015年底，楊懷進對媒體(ti) 表示：海潤光伏最大的優(you) 勢之一是發展“很理智”。

事實真是如此？

也就在此前一年，海潤光伏連續虧(kui) 損後卻瘋狂擴張：2014一年之內(nei) ，海潤光伏在全國成立(計劃)64家公司；5年計劃投建光伏電站規模合計約為(wei) 16GW，粗略統計計劃投資總額高達1600億(yi) 元，可謂氣吞萬(wan) 裏如虎。

雖然楊懷進始終不願直接承認，但戰略上的誤判與(yu) 極度激進，特別是貿然進擊下遊電站，是海潤光伏加速式微的根本原因之一。

海潤光伏麵臨(lin) 退市深淵之時，亟需“白衣騎士”救場。

2016年4月，海潤光伏董事長易人，受楊懷進之托，尚未實際注資海潤光伏的孟廣寶擔任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長，並在兩(liang) 個(ge) 月後接任總裁，海潤危機似乎就此解除。

然而，“英雄相惜相救”，卻是以“彈劾”收場。

2017年7月10日，孟廣寶於(yu) 2017年7月19日宣布辭去在*ST海潤擔任的一切職務，“華君係”的其他代表也在之後陸續退出*ST海潤董事會(hui) 。

吊詭的是，離開僅(jin) 僅(jin) 一年之後，孟廣寶攜華君係卷土重來，再次入主*ST海潤，並讓光伏教父”楊懷進全身撤出——他要掌握絕對話語權。

華君與(yu) 海潤，楊懷進與(yu) 孟廣寶之間的故事，你來我往，真真假假，都消散在產(chan) 業(ye) 曆史的煙淼中。

孟廣寶到底是“白衣騎士”，還是“空手套白狼”的野蠻人？

至今不得而知。

雖說“人不可貌相” ，但言行派頭常能窺視出一個(ge) 企業(ye) 家的“底色”。

“2016江陰十大新經濟人物”對孟老板的頒獎詞頗為(wei) 誇張：“一個(ge) 溫和的學者，卻有著犀利的主張。”

“在行業(ye) 低穀中，你帶領著企業(ye) 逆勢而上；在光伏激流中，你定能帶領海潤闖出一片新天地。”

那天的頒獎現場，48名海潤員工代表身著統一服裝，手中搖動牌子：“海潤光伏，放飛夢想”。

孟廣寶自稱與(yu) 孫粗洪（香港殼王）、劉鑾雄頗為(wei) 交好，“他們(men) 幾個(ge) 還認我這三個(ge) 字的”，“我跟這些老板從(cong) 來沒有翻過臉。”

也就在2015年後，海潤光伏管理層頻繁變動，我們(men) 甚至發現，這家企業(ye) 曾在一周內(nei) 有多達6位高管離職。“卷入”其中人可以列出一場串：任向東(dong) 、薑慶堂、李紅波、高欲曉、孟廣王德明、徐湘華、李延人、孫亞(ya) 輝........

回顧海潤光伏過往五年的一些變化，身邊的一位朋友說得好：不管企業(ye) 還是個(ge) 人，你想糊弄我，我想糊弄你，各自心懷鬼胎，都想從(cong) 對方那裏獲利。靠僅(jin) 僅(jin) 稱兄道弟的關(guan) 係，這怎麽(me) 可能長久？

“想想先怎麽(me) 把事情做好，把產(chan) 品做好，怎麽(me) 把客戶問題解決(jue) 了再說吧。還是實實在在的最好。”

2

2014年，一次券商策略會(hui) 後。

一群新能源分析師還在津津樂(le) 道海潤和隆基哪個(ge) 能做大，一位分析師在飛快地計算二者矽片的毛利與(yu) 股市市值。

在一連串的操作過後，他調侃道：隆基的毛利確實領先，但是保利協鑫或者海潤一次增發就能收購隆基大部分股權！

說罷，全場歡快大笑。

很快到了2015年1月22日，海潤光伏公布“高送轉”預案，本質上開始改變楊懷進和這家企業(ye) 的命運。

當日，海潤光伏發布《2014年度利潤分配預案預披露公告》，稱將“以資本公積金向全體(ti) 股東(dong) 每10股轉增20股”。

僅(jin) 僅(jin) 7天後，該公司發布業(ye) 績預虧(kui) 公告稱，“預計2014年年度實現歸屬於(yu) 上市公司股東(dong) 的淨利潤為(wei) 人民幣-8億(yi) 元左右”。

此消息一出，觸痛資本市場神經。——在此之前，包括楊懷進在內(nei) 的股東(dong) 利用內(nei) 幕消息早已套現離場。

2015年1月27、28兩(liang) 日之內(nei) ，作為(wei) 公司董事長的楊懷進迅速減持了1.74億(yi) 股，約占總股本的2.16%，累計套現金額接近5億(yi) 元，前三大股東(dong) 共套現近26億(yi) 元。

隨後，海潤光伏突然自曝2014年將巨虧(kui) 8億(yi) 元，並可能因連續虧(kui) 損兩(liang) 年而被*ST。

這令眾(zhong) 多中小股東(dong) 被高位套牢，套牢資金高達約50億(yi) 元。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2015年2月16日海潤光伏被證監會(hui) 調查後，竟然走出了一波行情，當4月14日海潤光伏連續第四個(ge) 漲停後，多數基金解套離場，資本與(yu) 企業(ye) 似乎心照不宣。

那一次高送轉實在令人驚奇的，在業(ye) 績大幅虧(kui) 損下也盡然敢於(yu) “10轉增20”，如此做法說難聽點，就是鑽製度漏洞行利益輸送之方便，讓大股東(dong) 們(men) “吃飽喝足“離場。

關(guan) 聯交易、股權轉讓、高送轉配合大股東(dong) 減持、成立基金進入多元化產(chan) 業(ye) ，海潤的焦慮不僅(jin) 在領導的心中，還被寫(xie) 在了當年的年報裏。

“高送轉”之後數年，海潤光伏的故事，以及監管部門的懲罰，已經眾(zhong) 所周知。

2016-2017年，海潤光伏連續兩(liang) 年的財報，都被會(hui) 計師事務所出具：“無法表示意見的審計報告”，

2019年5月17日，*ST海潤（600401）發布公告，上交所決(jue) 定終止公司股票上市。

一代光伏巨頭的A股之路就此走到了盡頭。

2020年7月，楊懷進被南京中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2年10個(ge) 月，並處罰金100萬(wan) 元人民幣。

值得注意的是：曾擔任海潤光伏副總裁兼董事會(hui) 秘書(shu) 的陳浩，並沒有出現在證監會(hui) 的處罰文件中。

而被證監會(hui) 做出了行政處罰決(jue) 定的張永欣、任向東(dong) ，卻沒有被南京中院並案追責。

3

不管是緣鏘一麵，還是多年深交，當年很多人對楊懷進的評價(jia) 大抵都是：“一個(ge) 真正心懷產(chan) 業(ye) 的人。”

甚至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光伏企業(ye) 家。”

但紛爭(zheng) 與(yu) 利益麵前，企業(ye) 家也可能會(hui) 變的。

楊懷進掌舵的海潤光伏曾在天使和魔鬼的資本夾縫中騰挪多年。

回過頭看，這當中扮演天使的有家族牛散、有“白手”起家的隱形富豪，也有行業(ye) 教父，到底夾雜幾多無奈，又幾多陰謀與(yu) 貪婪？

黑鷹光伏團隊也一直在關(guan) 注研究光伏商業(ye) 與(yu) 資本市場的發展，可以確定一點，不管任何行業(ye) ：那些熱衷於(yu) 玩弄資本的企業(ye) ，最終也會(hui) 被資本報複。

光伏產(chan) 業(ye) 跌宕二十餘(yu) 年，在產(chan) 業(ye) 日漸成熟的今天，黑鷹光伏也在反思，：

我們(men) 是否還缺少對一種簡單而普適的商業(ye) 邏輯的尊重？

我們(men) 是否缺少對公平透明的遊戲規則的遵守？

我們(men) 是否還缺少符合人性的商業(ye) 道德的敬畏？

光伏產(chan) 業(ye) 史上已經有很多範本和教訓：任何人一旦身陷其中便被利益的“蠶絲(si) ”纏繞住，就會(hui) 變得身不由己；潛伏在內(nei) 心的狂魔被釋放了出來，理性很快被吞噬掉。

如此，除了玉石俱焚，幾乎沒有第二個(ge) 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