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溫州再危機

　　溫州炒錢熱潮逐漸降溫，民間融資體(ti) 係尚未修複，銀行不良資產(chan) 飆升，惜貸傾(qing) 向明顯，中小企業(ye) 資金鏈條仍然緊繃。要防止債(zhai) 務危機回潮，溫州須著眼金融實業(ye) 再平衡，政策重心應放在“降成本、救企業(ye) ”

　　企業(ye) 債(zhai) 務危機、民間借貸崩盤、金融危局、實業(ye) 下滑、經濟低迷……

　　自去年9月以來，危機的相繼發生，在溫州形成一場多米諾骨牌效應。一年之後，雖然部分危局明顯緩解，但溫州仍受困於(yu) 債(zhai) 務危機後遺症，隨著更多隱患暴露，溫州危機的問題本源與(yu) 解決(jue) 之道亦逐漸清晰。

　　這場始於(yu) 溫州、波及浙江全省乃至全國部分地區的企業(ye) 債(zhai) 務危機一度震驚全國，在國務院和地方政府等各方麵努力下，溫州金融避免了最壞的崩盤局麵。今年初開始的溫州金融改革，亦一度令外界重拾信心。

　　不過，沉屙多年的溫州發展積弊，尚未因短期救急政策而根本好轉。在外界多以為(wei) 危機緩解、關(guan) 注淡化之際，溫州經濟和金融的結構性問題仍在發酵，且大有持續惡化跡象。

　　近期，《財經》記者在溫州實地調查發現，曾經的炒錢熱潮已逐漸降溫，民間融資體(ti) 係尚未出現修複跡象；同時，社會(hui) 融資總額持續萎縮，中小企業(ye) 資金鏈條仍遭受嚴(yan) 峻考驗，債(zhai) 務危機隨時有可能回潮。

　　熟悉溫州經濟和金融情況的專(zhuan) 業(ye) 人士認為(wei) ，由於(yu) 經濟減速、外貿需求不足和去年民間借貸危機後遺症等三重因素疊加，溫州經濟所受打擊嚴(yan) 重，短期難以恢複元氣。中國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一位內(nei) 部人士坦言：“溫州實體(ti) 經濟處在改革開放以來最疲軟的時期。”

　　最近一年多，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巴曙鬆多次前往溫州調研。他認為(wei) ， 表麵上看溫州民間借貸是一個(ge) 金融問題，實際上更像金融與(yu) 實體(ti) 經濟長期不匹配所產(chan) 生的體(ti) 製性風險，在金融領域、特別是民間融資領域的集中釋放，觸發因素則是部分企業(ye) 盲目擴張金融杠杆，以及信貸政策在寬鬆和緊縮基調之間的急劇轉換。

　　上述問題短期內(nei) 難以根治，加之當前溫州經濟和金融層麵仍未化解的諸多結構性問題，部分業(ye) 界人士甚至擔憂，溫州會(hui) 否爆發第二次危機？

　　相對於(yu) 去年危機應對所采取的急救輸血加金融改革，“現在我認為(wei) 更多的應該是從(cong) 經濟入手，而不是從(cong) 金融的角度來解決(jue) 問題。”上述溫州央行人士表示，當務之急是政府要減負。

　　這得到了另外一些學者的呼應，他們(men) 認為(wei) ，要想辦法讓溫州企業(ye) 淡化金融投機，回歸實業(ye) ，即先救實業(ye) ，盤活實體(ti) ，再圖升級。

　　相關(guan) 建議包括：短期內(nei) 當地政府應采取積極財政政策降低企業(ye) 成本，鼓勵發展實業(ye) ，限製金融炒作，並向民營資本開放實業(ye) 投資，推進金融與(yu) 實業(ye) 再平衡；長遠規劃則可立足於(yu) 產(chan) 業(ye) 升級，並與(yu) 金融改革相匹配。

　　金融界人士提醒，相關(guan) 政策重心或需進一步明確，短期治標與(yu) 中長期治本對策亦需統籌安排，尤其是要推進金融與(yu) 實業(ye) 的再平衡，當務之急要先把實業(ye) 救活，以避免更大危機在溫州回潮。

　　加速去杠杆

　　溫州61%的民營企業(ye) 認為(wei) 資金緊張，平均資金缺口22%，企業(ye) 潛在融資渠道均出現大幅萎縮，部分前期對外投資過剩企業(ye) ，正處在降低債(zhai) 務比重的關(guan) 鍵階段

　　溫州等地民間借貸危機的後遺症之一，就是漫長而複雜的借貸糾紛。#p#分頁標題#e#

　　浙江省高院公開的信息顯示，今年上半年，浙江全省法院已經受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58037件，涉案標的額283.9億(yi) 元，案件數量達到五年來同期最高。

　　作為(wei) 此輪民間借貸危機始發地的溫州，其銀監分局數據亦顯示，今年6月末，該市銀行業(ye) 不良貸款餘(yu) 額181.4億(yi) 元，較年初翻了一倍多。這令當地多數商業(ye) 銀行在新的貸款審核上，不得不更加審慎，惜貸傾(qing) 向較為(wei) 明顯。

　　今年6月，溫州市金融辦一份名為(wei) 《關(guan) 於(yu) 溫州社會(hui) 融資情況的調查報告》(下稱《調查報告》)顯示，當地61%的民營企業(ye) 認為(wei) 資金緊張，平均資金缺口為(wei) 22%，中小企業(ye) 資金鏈仍遭受嚴(yan) 峻考驗。

　　盡管宏觀經濟進入穩增長周期，央行連續兩(liang) 次降息釋放貨幣放鬆預期，地方投融資重新走暖。但由於(yu) 實體(ti) 經濟不振，缺乏好的投資項目，投資增長不會(hui) 像以往那樣，貨幣一放鬆就大幅走高。今年上半年，不少銀行出現了罕見的貸款難。

　　中國銀行(2.78,0.01,0.36%)首席經濟學家曹遠征稱，現在是“錢投不下去”。而在此現象背後，則是部分實體(ti) 經濟的“關(guan) 、停、並、轉”。

　　7月底，浙江省人大財政經濟委員會(hui) 一份調研報告顯示，溫州企業(ye) 減產(chan) 停產(chan) 現象增多，全市3998家規模以上工業(ye) 企業(ye) 中， 60.43%的企業(ye) 減產(chan) 停產(chan) 。近日亦有媒體(ti) 報道稱，溫州部分中小製造業(ye) 企業(ye) 失業(ye) 、返鄉(xiang) 潮開始愈演愈烈。

　　實業(ye) 不振，與(yu) 之伴生的銀行業(ye) 資產(chan) 不良率呈現攀升。截至今年7月末，溫州銀行業(ye) 整體(ti) 不良率接近3%，遠高於(yu) 全國水平。全市銀行業(ye) 本外幣不良貸款餘(yu) 額約200億(yi) 元，比年初增加約130億(yi) 元。

　　其中，股份製銀行不良率較高，最高的原深圳發展銀行(現已更名為(wei) 平安銀行(15.26,0.23,1.53%))溫州分行超過7%，另幾家股份製銀行已達到5%左右。

　　溫州銀行截至今年6月末的不良率達1.72%，上半年利潤下降約三分之二，盈利壓力陡增。

　　中國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有關(guan) 人士預測，溫州市銀行業(ye) 平均不良率將繼續上升，估計高點會(hui) 在今年10月前後達到4%左右，並在此後維持高位運行。

　　一位國有大行溫州分行公司業(ye) 務部負責人坦言，“省級分行緊盯溫州不良率，壓力非常大。”雖然中國銀監會(hui) 和溫州方麵一再稱，要放寬對中小企業(ye) 貸款不良率的容忍，但從(cong) 銀行執行層麵，卻很難做到。

　　不良貸款迅速反彈，導致溫州當地銀行惜貸情緒極濃，部分銀行甚至上收信貸審批權限至省級分行。

　　溫州銀監局數據顯示，截至2012年6月，全市各項貸款餘(yu) 額6746.59億(yi) 元，同比少增154.47億(yi) 元、增速12.02%，遠低於(yu) 去年同期，貸款餘(yu) 額僅(jin) 比年初增加351.63億(yi) 元。

　　由於(yu) 業(ye) 務量的萎縮，個(ge) 別銀行甚至撤並網點，收縮戰線。鑒於(yu) 上級行嚴(yan) 格不良率紅線指標，應急轉貸遂成為(wei) 部分銀行的“妙招”，使其能向上級行提交一份體(ti) 麵的業(ye) 務數據。

　　同時，溫州各類社會(hui) 融資總額也持續萎縮，上述《調研報告》顯示，截至2012年4月末，溫州社會(hui) 融資規模約9800億(yi) 元，比2011年8月末減少約760億(yi) 元，銀行表外融資、民間借貸市場均大幅萎縮，分別比去年8月萎縮20.49%和11.82%。

　　企業(ye) 潛在融資渠道均出現大幅萎縮，而部分前期對外投資過剩企業(ye) ，正處在降低債(zhai) 務比重的關(guan) 鍵階段，反觀實體(ti) 經濟，又難以提供可觀利潤來源。#p#分頁標題#e#

　　巴曙鬆分析，在經濟上行時期，高杠杆對經濟擴張和收入增長可以產(chan) 生顯著的放大效應，加劇債(zhai) 務人的風險偏好，債(zhai) 務規模可能會(hui) 進一步擴大，債(zhai) 務擴張的正向循環發揮主導作用；在經濟下行期間，經濟增長的回落和收入的下降，特別是房地產(chan) 價(jia) 格的下降、抵押擔保價(jia) 值的下降，將導致債(zhai) 務自我收縮的負向循環。

　　他認為(wei) ，溫州金融活動當前仍處於(yu) 大幅度的“去杠杆”進程中，如果不及時采取相應措施，民間借貸壓力會(hui) 明顯上升。

　　民間金融生態惡化

　　當前溫州民間借貸萎縮程度達50%左右，已進入信用“冰河期”。對於(yu) 進入小額貸款等金融領域，民間資金的心態漸趨於(yu) 理性

　　多年來，溫州素以民間金融發達而著稱，有自成一體(ti) 的民間融資信用體(ti) 係。但去年的借貸危機，令溫州民間金融生態發生根本變化，至今難恢複元氣。

　　溫州市金融辦調研數據顯示，截至今年4月份，溫州民間借貸規模比去年8月危機前下降11.82%，萎縮程度有限。但中國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的有關(guan) 調查顯示，當前溫州民間借貸萎縮程度達50%左右，已進入信用“冰河期”。

　　中國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公布的民間借貸利率顯示，截至今年4月末，民間借貸綜合年利率21.58%，同比下降3.02個(ge) 百分點，環比下降0.08個(ge) 百分點。

　　截至7月，溫州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下稱登記服務中心)民間借貸平均月息為(wei) 1.3%(即1分3厘)。長期居高不下的借貸利率，顯示民間資金避險情緒濃厚。

　　這令三個(ge) 月前成立的登記服務中心頗為(wei) 尷尬，其成交率始終低迷。

　　今年4月26日，溫州鹿城區第一家登記服務中心成立，截至7月9日，該中心累計借出登記697筆，總資金6.186億(yi) 元；借入登記503筆，總資金12.0879億(yi) 元；成交84筆，借貸總金額6136.5萬(wan) 元，月息1.45%。

　　從(cong) 資金需求端看，按金額計算的成交率僅(jin) 5%，從(cong) 供給端計算，成交率略高一些，約10%，絕對數字仍然偏低。

　　作為(wei) 今年開始試行的溫州金改實施方案中較為(wei) 重要的一項創新舉(ju) 措，登記服務中心定位於(yu) 為(wei) 民間資金提供有效對接，觀測民間借貸市場利率走勢，監測和掌握民間資金流向。

　　該登記服務中心總經理徐智潛對《財經》記者說，受去年危機影響，此前部分活躍的民間借貸主體(ti) 信心尚未恢複，前往登記服務中心提供資金的出借主體(ti) 比較單一，主要為(wei) 60歲左右的老年人。

　　據了解，此類人群大多出於(yu) 避險考慮，認為(wei) 登記服務中心為(wei) 官方設立，隱含政府信用，可承擔一定的違約風險。實際情況卻是，登記服務中心隻提供借貸信息等登記備案，不從(cong) 事撮合交易，自然也不承擔任何借貸風險。

　　與(yu) 此同時，溫州創新推出的小額貸款公司主發起人招標製度也遭遇市場“逆流”。此舉(ju) 本是當地吸納民間資金，提供民間資金多元化投資渠道的重要舉(ju) 措。但由於(yu) 實體(ti) 經濟低迷，小微信貸業(ye) 務風險陡增，投資人信心逆轉，在剛剛結束的第二輪招投標過程中，標的項目半數流標(詳見本期“小貸公司歸位”一文)。

　　在經曆2011年民間借貸危機後，溫州地區 “人人辦金融、個(ge) 個(ge) 放貸款”的無序熱潮已明顯消退；但由於(yu) 實體(ti) 經濟前景不明，且缺乏有效的投資渠道，對於(yu) 進入小額貸款等金融領域，民間資金的心態漸趨於(yu) 理性。

　　“應急轉貸”盛行

　　#p#分頁標題#e#轉貸盛行使得企業(ye) 資金鏈暫時修複，信貸違約風險延後釋放，但社會(hui) 融資對實體(ti) 經濟支持作用難於(yu) 發揮，企業(ye) 資金鏈依然緊繃、敏感

　　2012年6月份，溫州京強企業(ye) 服務有限公司(下稱京強公司)完成首筆業(ye) 務——發放500萬(wan) 元應急轉貸資金。該公司成立僅(jin) 三個(ge) 月，專(zhuan) 注從(cong) 事企業(ye) 、個(ge) 人應急資金周轉。

　　在溫州，類似京強公司的企業(ye) 服務公司、小額貸款公司、融資擔保公司等各種中介機構，正積極投身於(yu) “應急轉貸”業(ye) 務。

　　“應急轉貸”本質為(wei) 過橋融資和墊資，2011年危機爆發前，該業(ye) 務的主要表現形式之一為(wei) 民間借貸。隨著民間信用大幅萎縮，傳(chuan) 統的民間借貸大量被應急轉貸業(ye) 務替代。

　　前述溫州市金融辦《調查報告》顯示，截至4月末，各類擔保公司、投資公司、典當行等其他融資性中介機構放款規模較去年8月增加25%，此類機構的當前主業(ye) 正是“應急轉貸”。

　　“應急轉貸”通常需要銀行提供續貸承諾書(shu) ，一般轉貸期限為(wei) 3天－5天，利率為(wei) 月息3分至5分，個(ge) 別甚至按筆收費。轉貸機構的轉貸資本金一般來源包括公司注冊(ce) 資本金、大股東(dong) 拆借和社會(hui) 融資等渠道。所謂社會(hui) 融資即吸收民間存款，月息一般1分到2分。2011年9月，溫州危機爆發前，溫州地區擔保公司吸收存款，再高息放貸現象極為(wei) 普遍。

　　據相關(guan) 部門統計，溫州市注冊(ce) 有“擔保”二字的各類擔保公司數百家。身為(wei) 溫州市信用擔保協會(hui) 會(hui) 長的郭炳鈔測算，截至6月末，溫州20多家融資性擔保公司應急轉貸業(ye) 務餘(yu) 額已超過100億(yi) 元。而業(ye) 內(nei) 人士保守推算，各類擔保公司應急轉貸業(ye) 務累計額已超過200億(yi) 元。

　　放款者普遍認為(wei) ，應急轉貸的唯一風險是銀行收貸後停貸。隻要銀行承諾並完成續貸，此業(ye) 務並無任何風險，且周轉較快，收入可觀。

　　溫州鹿城區捷信小額貸款公司(下稱鹿城捷信)總經理符加嶸坦言，應急貸款業(ye) 務在獲取可觀收益的同時也響應了政府號召。

　　早在去年10月，溫州民間借貸危機爆發，作為(wei) 風險緩釋的手段，當地市政府曾緊急撥付財政資金10億(yi) 元，專(zhuan) 門從(cong) 事應急轉貸；並派駐協調工作組到各銀行分行，進行相關(guan) 業(ye) 務協調和放款審批工作。

　　溫州市經信委披露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7月2日，政府應急轉貸資金已放款742筆，累計80.96億(yi) 元。加上各類從(cong) 事此業(ye) 務的中介機構，雖然轉貸累計金額尚無法準確統計，但據多位從(cong) 事此業(ye) 務的機構負責人測算，約2000家企業(ye) 因此獲得過橋資金，暫時轉危為(wei) 安。

　　而轉貸需求的持續攀升，反映出溫州危機仍在發酵。

　　一方麵，民間融資萎縮，續貸融資資金供求平衡被打破，而企業(ye) 普遍負債(zhai) 率較高，資金偏緊，難以如期還貸。

　　另一方麵，溫州銀行業(ye) 貸款餘(yu) 額80%以上為(wei) 一年期短期貸款，高出全國平均水平近45%，貸款期限結構極不合理。據中國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測算，2011年四季度，平均每月轉貸資金需求約500億(yi) 元。

　　一位國有大行溫州分行公司業(ye) 務部負責人認為(wei) ，轉貸盛行使得企業(ye) 資金鏈暫時修複，信貸違約風險延後釋放，但社會(hui) 融資對實體(ti) 經濟支持作用難於(yu) 發揮，企業(ye) 資金鏈依然緊繃、敏感，若再遇到外部“風吹草動”，極有可能瞬間斷裂，短期內(nei) 相互感染。

　　危機醞釀回潮

　　去年是溫州危機第一波，現在可能是第二波危機正在醞釀

　　溫州多渠道同時去杠杆的疊加，可能導致溫州目前的借貸問題進一步延展。不少機構預計，今年8月至9月，溫州的借貸壓力可能開始新一輪集中釋放。#p#分頁標題#e#

　　而流動性過快收縮，僅(jin) 是可能引致危機回潮的原因之一。

　　《財經》記者調查發現，去年9月危機以來的出險企業(ye) ，將在今年10月陸續進入司法重組和司法化解階段。由此可能帶來擔保人、互保企業(ye) 潛在代償(chang) ，或將導致危機蔓延。呈“漣漪”狀的擔保圈將受波及，且風險會(hui) 一圈一圈向外擴散。

　　多數接受采訪的企業(ye) 均認為(wei) ，去年是溫州危機第一波，現在可能是第二波危機正在醞釀。危機發生一年來，溫州民間借貸糾紛案件激增，創曆史新高。其中僅(jin) 溫州鹿城區法院去年9月至今年6月已受理民間借貸案件2796件，同比增長194.6%，涉案金額62.86億(yi) 元，同比增長385%。

　　在以往信貸過度投放期間，銀行對部分大中型企業(ye) 過度融資，由於(yu) 企業(ye) 難以提供足額的抵押物，聯保、互保成為(wei) 企業(ye) 融資的主要保證方式。數據顯示，截至4月底，溫州銀行業(ye) 貸款總額中有27.87%是擔保性質的貸款。

　　去年底，中國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曾對春節前後債(zhai) 務風險再度爆發的可能性進行研究，其在相關(guan) 報告中提出，未來溫州地區債(zhai) 務風險擴散有三種路徑。

　　一是民間借貸市場融資規模萎縮，如果社會(hui) 公眾(zhong) 繼續從(cong) 融資中介抽資，融資中介進而向企業(ye) 強收借款，容易導致企業(ye) 資金鏈斷裂；二是上下遊企業(ye) 之間的商業(ye) 信譽萎縮，由於(yu) 風波對溫州信用的損害，一些外地供貨商減少對外企業(ye) 的貸款拖欠額度，進貨商減少對溫州企業(ye) 的預付款額度，導致一些企業(ye) 周轉資金驟減，風險增加；三是通過企業(ye) 之間的貸款互保圈往外擴散，形成一家企業(ye) 出險多家企業(ye) 發生連鎖反應。據了解，溫州每家出險企業(ye) 平均有2家－3家貸款擔保企業(ye) 。

　　在溫州實地調查不難發現，上述可能引發債(zhai) 務危機擴散的三種可能性尚未消除，危機回潮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溫州市房地產(chan) 市場的潛在風險有所加劇，走勢並不確定，亦是危機可能再度來襲的誘因。

　　2010年國務院出台最嚴(yan) 厲的地產(chan) 調控政策後，溫州被列入限購城市名單，此後地產(chan) 市場迅速降溫，目前溫州房地產(chan) 市場價(jia) 格普遍跌去35%以上，部分高端樓盤跌幅達50%左右。

　　房地產(chan) 向來是溫州企業(ye) 和個(ge) 人首選的投資領域。上述《調查報告》詢問的溫州300家企業(ye) 顯示， 126家企業(ye) 涉足房地產(chan) ，投資總額6.93億(yi) 元，占總營業(ye) 務以外投資總額的69.2%。相關(guan) 統計還表明，全市企業(ye) 參與(yu) 房地產(chan) 投資總額超過5000億(yi) 元，市場交易低迷使大量資金在短期內(nei) 幾乎被“凍結”。

　　這將限製溫商在全國房地產(chan) 項目上的資金周轉，影響溫州民間借貸體(ti) 係贏利模式和後續資金來源，其負麵效應將傳(chuan) 遞到部分多元化經營的生產(chan) 企業(ye) 身上。

　　讓人擔心的是，債(zhai) 務危機將再度把銀行業(ye) 拖下水。

　　據溫州市金融辦統計，今年二三季度是溫州房企償(chang) 債(zhai) 高峰，全市以房產(chan) 做抵押的貸款餘(yu) 額占全部貸款餘(yu) 額60%左右，地產(chan) 貸款風險暴露將進入密集期。

　　因為(wei) 房價(jia) 下跌超過三成，上述房地產(chan) 抵押物的實際價(jia) 值嚴(yan) 重縮水，部分銀行要求貸款者追加、補足抵押物。

　　據了解，當前已出現個(ge) 別企業(ye) 主動違約現象。對此， 一些商業(ye) 銀行不得不提供續貸承諾，並為(wei) 企業(ye) 推薦轉貸資金的供給方。

　　一位國有大行溫州分行高層認為(wei) ，類似銀行貸款的“主動違約”若大麵積顯現，對於(yu) 當地商業(ye) 銀行將是災難性的後果。

　　即使慎之又慎，新的風險確已在溫州開始暴露。溫州當地金融監管部門的監測結果顯示，6月以來，在瑞安市區域和其他溫州區縣，部分企業(ye) 已出現資金鏈斷裂問題，產(chan) 生了不少債(zhai) 務危機，其中有2至3家為(wei) 大型企業(ye) 集團。#p#分頁標題#e#

　　金融、實業(ye) 再平衡

　　相對於(yu) 溫州金融過度虛擬化，其實體(ti) 經濟的生存和發展更為(wei) 迫切。要引導民間資本回歸實業(ye) 投資，政府應切實放開針對民間資本而設定的種種禁忌

　　各種渠道融資規模迅速收縮，實體(ti) 經濟低迷，企業(ye) 資金鏈緊張度加劇，新一輪債(zhai) 務危機風險再度醞釀。

　　巴曙鬆指出，從(cong) 全球債(zhai) 務危機處理的普遍經驗看，保持合適的流動性，使去杠杆的過程平緩推進，是避免危機逐步擴大和惡化的重要路徑。

　　以“應急貸款”為(wei) 名義(yi) 的過橋墊資，不失為(wei) 一種緊急應對的辦法。上述溫州金融界權威人士表示，應急轉貸現在運作頻繁，在轉貸的幫助下，銀行貸款還能保持略增的水平。

　　“銀行短貸可以及時輸送流動性，但溫州更需要的是中長期資金，這對溫州實業(ye) 重新調整方向更具有意義(yi) ，如果僅(jin) 僅(jin) 是短貸，企業(ye) 還沒有打開局麵，立刻麵臨(lin) 償(chang) 還資金的問題。”複旦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孫立堅(微博)分析。

　　“溫州現在‘不死不活’的局麵，不單是金融問題，而是實體(ti) 經濟的問題。”上述溫州高層權威人士直言。

　　孫立堅表示，由於(yu) 實體(ti) 經濟缺乏創造利潤的來源，各類社會(hui) 融資無法有效地注入實體(ti) 經濟。同時，沒有實體(ti) 經濟的真實恢複，僅(jin) 靠大量流動性的注入，不過是延續了溫州危機前民間資金的投機套利遊戲而已。

　　溫州區域經濟一個(ge) 顯著的特點是：實體(ti) 經濟發展滯後與(yu) 金融業(ye) 快速發展之間的嚴(yan) 重不匹配，導致產(chan) 業(ye) 空心化和金融虛擬化。

　　目前，溫州的銀行信貸規模與(yu) GDP的比值達到1.94，是全國平均水平的7.2倍，金融業(ye) 發展程度極高，但社會(hui) 融資的40%流向溫州區域以外，當地信貸投入對實體(ti) 經濟發展的貢獻度不高。

　　今年一季度，溫州銀行業(ye) 實現淨利25.23億(yi) 元，同比增長29.02%。今年2月末全市規模以上企業(ye) 利潤同比下降36.5%，虧(kui) 損額6.35億(yi) 元，同比增長97%。兩(liang) 項數據在去年9月危機爆發之初，更加懸殊。這是兩(liang) 者嚴(yan) 重錯位的具體(ti) 體(ti) 現。

　　巴曙鬆認為(wei) ， 表麵上看，本次溫州的民間借貸問題是一個(ge) 金融問題，但從(cong) 實地調研的反饋情況看，它更像是一個(ge) 金融與(yu) 實體(ti) 經濟長期不匹配所產(chan) 生的體(ti) 製性風險，在金融領域特別是民間融資領域的集中釋放。

　　問題的根本還在於(yu) 尋找實業(ye) 與(yu) 金融發展的平衡點。相對於(yu) 溫州金融的過度虛擬化，其實體(ti) 經濟的生存和發展問題更為(wei) 迫切。

　　溫州問題是中國的一個(ge) 縮影，反映了中國宏觀經濟效率在下降，長期資本回報率越來越低。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金融重點實驗室主任劉煜輝(微博)分析，“由於(yu) 在實體(ti) 經濟中找不到更多投資的機會(hui) ，大量資金越來越脫離實體(ti) ，到虛擬領域去炒樓、炒地，炒大金屬、炒商品。”

　　“盡管政府也看到這個(ge) 問題，前些年出台了‘36條’，最近又頒布了‘新36條’，但具體(ti) 落實收效甚微，民間資本麵對一些壟斷或半壟斷行業(ye) 時，還是會(hui) 碰到各種各樣看不見的‘玻璃門’壁壘，是進不去的。”

　　他認為(wei) ，要引導民間資本回歸實業(ye) 投資，政府應切實放開針對民間資本而設定的種種禁忌。

　　政策重心調整

　#p#分頁標題#e#　針對溫州危機發生的深層結構性矛盾，並充分考慮其治標、治本之需，新的主張是，改革需兼顧長短期戰略規劃，配套政策應有輕重緩急

　　自去年溫州危機爆發，如何救急以及如何治本，各方即爭(zheng) 論不休。

　　長期來看，學界所形成的一個(ge) 共識是，中國許多地區解決(jue) 經濟發展問題的關(guan) 鍵，在於(yu) 通過產(chan) 業(ye) 升級提高資本回報率，使資源要素能夠從(cong) 低效率的部門自由地、低成本地轉移到高效率的部門；同時要推動產(chan) 業(ye) 內(nei) 部的技術創新、管理創新，等等。在溫州危機後，這是非常重要的一種業(ye) 界主張，並對相關(guan) 決(jue) 策產(chan) 生影響。

　　針對溫州危機發生的深層結構性矛盾，並充分考慮其治標、治本之需，新的主張則是，改革需兼顧長短期戰略規劃，配套政策應有輕重緩急。

　　孫立堅認為(wei) ，轉型升級的改革需要時間，在經濟下行的時候，不能倒逼企業(ye) 轉型，倒逼的後果就是企業(ye) 死掉。首先要通過減稅等積極財政政策先讓企業(ye) 活下來，等經濟上行，再加快推動轉型。

　　他建議，溫州應該調整政策的重點和核心，首先著眼於(yu) 降成本、救企業(ye) ，先把實業(ye) 救活，同時要把企業(ye) 進行金融炒作的口封死，將多數企業(ye) 拉回實業(ye) 。而不是在短期內(nei) 試圖通過產(chan) 業(ye) 升級救企業(ye) ，這是死胡同。

　　全國人大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辜勝阻(微博)也認為(wei) ，現階段應該發揮積極財政政策的作用，增強政府的服務引導功能，盡快解決(jue) 企業(ye) 短期內(nei) 盈利生存難題，長遠看要推動產(chan) 業(ye) 結構調整和升級。過於(yu) 急功近利的產(chan) 業(ye) 升級政策，可能蘊含本末倒置的風險。孫立堅說，現在不論中央的政策，還是溫州的政策，可能令當地實體(ti) 經濟更加空心化，虛擬經濟脫離實體(ti) 經濟的程度加劇。

　　部分商業(ye) 銀行人士透露，目前溫州一些外貿企業(ye) 仍在進行假貿易活動。由於(yu) 人民幣貶值，外匯升值，很多進出口的企業(ye) 通過做大貿易額度，把外匯做質押，拿到錢後再炒匯。這些企業(ye) 利用政府決(jue) 策空當，打著產(chan) 業(ye) 升級的牌子進行虛假貿易活動，實際上是利用產(chan) 業(ye) 升級的錢進行金融套利。

　　也有部分溫州企業(ye) 開始醞釀轉變角色，計劃利用溫州金改所提供的空間，合法賺取息差，重新“以錢炒錢”。孫立堅說，“當地企業(ye) 家普遍感到做金融的前景更廣，賺錢快，但他們(men) 擅長的是做實業(ye) ，而非金融。”

　　一些學者提醒，當地企業(ye) 家們(men) 的心態表明，當前政策重心需要更加明確轉向以救實業(ye) 為(wei) 主。過多強調剛開始的金融改革試驗，容易淡化實業(ye) 回歸的重要性。

　　事實上，自今年以來，溫州各界、特別是政策重點的確更多放在金融改革上。

　　但在孫立堅等學者看來，金改解決(jue) 的是資金配置效率問題和資金價(jia) 格問題，對部分企業(ye) 融資或有幫助，但資金價(jia) 格並不是導致當地企業(ye) 脫離實體(ti) 經濟最重要的因素。

　　7月10日，溫州市市委書(shu) 記陳德榮、市金融辦主任張震宇等多人，前往北京拜會(hui) “一行三會(hui) ”高層，尋找政策傾(qing) 斜和支持。

　　知情人士透露，包括設立民資銀行、小額貸款公司轉製村鎮銀行等領域的溝通並不順暢。同時，4月底遞交國務院的《溫州市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實施方案(送審稿)》，至今尚未正式獲批。

　　據了解，央行對溫州金改的態度極為(wei) 審慎。今年6月，央行曾就溫州金改組織討論會(hui) ，副行長胡曉煉主持會(hui) 議並聽取專(zhuan) 家意見，但未做任何表態。

　　參與(yu) 溫州金改的一位專(zhuan) 家表示，金改還是沒抓到溫州問題的本質，僅(jin) 僅(jin) 是放鬆民間資本進入正規金融體(ti) 係，規範和發展民間金融體(ti) 係，但是並沒有解決(jue) 民間金融如何與(yu) 正規金融差異化發展的問題。如果僅(jin) 僅(jin) 放低門檻，事實上卻讓民間金融和正統金融惡性競爭(zheng) ，顯然是 不利於(yu) 民間金融生存的。

　　“金改恰恰缺乏與(yu) 實體(ti) 經濟有效銜接”，浙江省政府決(jue) 策谘詢委員會(hui) 副主任史晉川將金融視為(wei) “自來水網管”，實體(ti) 經濟稱作“鍋碗瓢盆”，縱然水流暢通，若實體(ti) 經濟千瘡百孔，仍將無法有效吸收。#p#分頁標題#e#

　　溫州會(hui) 否經曆二次危機？

　　一些學者認為(wei) ，這有可能是大概率事件。孫立堅稱，溫州資金還沒有找到實體(ti) 經濟可以依托的主體(ti) 和平台，同時，溫州資金是一群不太懂風險和管理模式的人，以低價(jia) 進高價(jia) 出的商業(ye) 模式在運作。金融的風險在未來，而風險和收益是錯位的。

　　史晉川等人提醒，溫州金改要成功，須確保各類融資渠道的資金與(yu) 實體(ti) 經濟發展需求相適應，投入節奏和規模與(yu) 實體(ti) 經濟運行節奏相匹配，隻有金融和實業(ye) 實現再平衡，區域經濟轉型升級才有現實可能性。

　　溫州當地和部分金融專(zhuan) 業(ye) 人士則認為(wei) ，此次金改所獲得的局部突破，有望在危機之後為(wei) 溫州金融和經濟的重振提供多種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