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堪稱骨幹的邊緣人
董雲(yun) 峰 於(yu) 希
[本報記者對8省89名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調查顯示,算上按照最低標準繳納的各項社保(通常沒有公積金),他們(men) 當前從(cong) 勞務派遣公司或物業(ye) 公司拿到的實際收入,大多在1000元左右,僅(jin) 有少數人能夠達到1500元以上水平。從(cong) 進入農(nong) 發行起,他們(men) 幾乎從(cong) 未領過加班費或獎金,而部分臨(lin) 時工至今都沒有社保]
作為(wei) 曆史包袱沉重的政策性銀行,近年來,中國農(nong) 業(ye) 發展銀行(下稱“農(nong) 發行”)積極轉型,通過大量涉足商業(ye) 性業(ye) 務,終於(yu) “苦盡甘來”。最新數據顯示,目前農(nong) 發行總資產(chan) 、貸款餘(yu) 額均突破2萬(wan) 億(yi) 元大關(guan) ,不良貸款率降至1.33%,去年實現經營利潤380億(yi) 元。
然而,十多年來,一群農(nong) 發行人始終被扣著“臨(lin) 時工”的帽子,拿著微薄的薪水,沒有正式身份,沒有加班工資,沒有獎金,甚至沒有社保。其實,他們(men) 的辛勤付出並不比正式工要少,許多人迄今仍是所在分支機構的一線骨幹。
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年風華正茂的臨(lin) 時工們(men) 已經步入不惑之年,他們(men) 見證過農(nong) 發行最艱難的創業(ye) 時期,奉獻了青春,並熬到了農(nong) 發行蛻變的今天,但他們(men) 自己的人生,仍然處於(yu) 邊緣地帶。
遺憾的是,2008年正式生效的《勞動合同法》未能改變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的命運。如今,《勞動合同法》進入修訂程序,約束勞務派遣成為(wei) 重點,他們(men) 的命運能夠因此獲得轉機嗎?
嚴(yan) 紅的故事
那是在1999年初,21歲的嚴(yan) 紅高中畢業(ye) 不久,進入農(nong) 發行中部地區某支行擔任文印員,一個(ge) 月工資300元。在那個(ge) 勞工用工法規尚不健全的年代,起初嚴(yan) 紅並不知道自己是臨(lin) 時工。
“即使後來知道是臨(lin) 時的,心情卻是愉悅的,全行9個(ge) 臨(lin) 時工,工作和生活都很充實。”嚴(yan) 紅向《第一財經日報(微博)》記者描述道,建行之初的工作很繁重,記憶裏經常加班。“這反倒讓人欣慰,我是不可或缺的人,是在為(wei) 社會(hui) 為(wei) 單位做貢獻。”
現實是殘酷的。盡管屢屢被評為(wei) 支行先進工作者,嚴(yan) 紅漸漸意識到臨(lin) 時工與(yu) 正式工的不同,三四年過去了月薪還是300元,加班費、取暖費、降溫費、值班費等名目繁多的福利卻享受不到,連最基本的社會(hui) 保險也沒有。
“工作沒少幹,幹得也不錯,年年的先進不都是自己嗎。看著身邊正式工一張張自豪的臉,心裏卻有一股悲涼。但幹了這麽(me) 多年,心裏確實不舍。”嚴(yan) 紅說。
2004年5月,嚴(yan) 紅看見了一絲(si) 曙光,她被轉進“計劃內(nei) 臨(lin) 時工”序列,開始有了醫療險和養(yang) 老險,包括保險在內(nei) 的月薪漲到580元。那一刻她感到自己離正式工的距離是那麽(me) 近,盡管收入差距越來越遠。“計劃內(nei) 的,顧名思義(yi) 就是後備力量,好好幹吧,終有一天農(nong) 發行會(hui) 承認我的。”
然而,嚴(yan) 紅等來的,卻是一個(ge) 晴天霹靂的消息。2005年初,根據上級指示,嚴(yan) 紅所在支行8名臨(lin) 時工需要清退4名,人心惶惶過後,她“幸運”地留了下來。嚴(yan) 紅沒有想到,這僅(jin) 僅(jin) 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2006年夏天,嚴(yan) 紅被告知必須與(yu) 農(nong) 發行解除臨(lin) 時工協議,將勞動關(guan) 係轉移到一家勞務派遣公司。對於(yu) 突如其來的變故,嚴(yan) 紅欲哭無淚,“那時我已經二十八九歲的年齡了,其餘(yu) 3個(ge) 臨(lin) 時工都簽了派遣合同,我隻能當那個(ge) 第4個(ge) 。”
從(cong) 此,嚴(yan) 紅以勞務派遣工人的身份,繼續在農(nong) 發行工作下去,每月收入不到千元,依然沒有加班工資,沒有獎金。嚴(yan) 紅與(yu) 勞務派遣公司的合同原本是一年一簽,但這兩(liang) 年甚至連勞務派遣合同都沒能續簽了,是一個(ge) 沒有任何身份的臨(lin) 時工,“做了13年啊,可能馬上要被推給物業(ye) 公司。”
這些年來,嚴(yan) 紅在支行辦公室、會(hui) 納部的多個(ge) 業(ye) 務崗位上工作過,目前從(cong) 事文印崗位和辦公室電子公文的處理以及檔案整理。除此之外,她通過自學取得了初級經濟師職稱,還考取了會(hui) 計證和本科文憑。
今年1月,嚴(yan) 紅又一次被支行評為(wei) 2011年度先進工作者。“這又怎樣呢?努力了這麽(me) 多年,期望了那麽(me) 多年,我的身份仍舊是一名臨(lin) 時工。”她表示,“據說臨(lin) 時工這個(ge) 提法早就不存在了,但我真是一名臨(lin) 時工,每一個(ge) 人都這樣稱呼我。”
7月31日,本報記者致電農(nong) 發行該分行,其辦公室人士表示:“對於(yu) 這種工作十多年未能轉正的臨(lin) 時工,以及同工不同酬的情況,我分行的確是存在,目前還沒有什麽(me) 解決(jue) 辦法。”
多少個(ge) 嚴(yan) 紅?
嚴(yan) 紅的遭遇,不過是眾(zhong) 多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命運的縮影。雖然勞動關(guan) 係早已轉移至當地勞務派遣公司或物業(ye) 公司,他們(men) 仍習(xi) 慣稱呼自己為(wei) 臨(lin) 時工。
近日,本報記者采訪了數十名“資深”的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這些農(nong) 發行人來自全國各地的基層分支機構,大多在90年代後期進入農(nong) 發行,2005年~2007年被推給勞務派遣單位,工作崗位以文印、駕駛、通訊等後勤服務崗位為(wei) 主,另有諸如嚴(yan) 紅這樣的臨(lin) 時工從(cong) 事專(zhuan) 業(ye) 工作,包括信貸、清算、會(hui) 計、出納和複核等。
曆史上,農(nong) 發行成立於(yu) 1994年11月,繼承了農(nong) 業(ye) 銀行(2.52,0.01,0.40%)的政策性業(ye) 務。成立之初,農(nong) 發行曾經借用農(nong) 業(ye) 銀行網點代辦業(ye) 務,此後迅速在全國各地展開布局;到1997年,農(nong) 發行分支機構基本覆蓋了全國所有的省市自治區和地級市,以及大部分縣級行政單位。
早期的農(nong) 發行壞賬突出,財力捉襟見肘,為(wei) 了維持分支機構的運營,這或許是不得不大量使用廉價(jia) 臨(lin) 時工的原因。與(yu) 另外兩(liang) 家政策性銀行相比,農(nong) 發行“廣撒網”的布局方式顯得激進,業(ye) 務規模遠超農(nong) 發行的國家開發銀行至今沒有開設二級分行或支行,而中國進出口銀行僅(jin) 有20多家分行。
農(nong) 發行從(cong) 未公開披露臨(lin) 時工整體(ti) 數據。這些臨(lin) 時工稱,目前農(nong) 發行單一分支機構臨(lin) 時工多為(wei) 3~6名,部分機構數量較多,甚至達到十餘(yu) 名。據農(nong) 發行網站披露的資料,該行現有30個(ge) 省級分行、300多個(ge) 二級分行和1800多個(ge) 營業(ye) 機構。據此粗略估算,目前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數量不是一個(ge) 小數字。
本報記者獲得的農(nong) 發行某地級市分行內(nei) 部資料顯示,該市10多個(ge) 分支機構臨(lin) 時工總數最高曾經達到97名,2005年清退了26名,此後剩下70名。農(nong) 發行江蘇省某支行人士告訴本報記者,“目前農(nong) 發行在江蘇省共有13個(ge) 市級分行和80多個(ge) 縣支行,縣支行臨(lin) 時工一般3到4人,市行6到7人。”
不過,農(nong) 發行總行新聞處相關(guan) 負責人近日向本報記者表示,“全行目前正式員工才5萬(wan) 多名,每個(ge) 基層網點大概一兩(liang) 個(ge) 臨(lin) 時工,主要是後勤崗位,人數不可能那麽(me) 多。”該人士並稱,農(nong) 發行總行對臨(lin) 時用工現象並沒有統一要求,而是由各地分支機構根據自身狀況進行處理,不排除個(ge) 別分支機構會(hui) 比較多。
農(nong) 發行2005年年報顯示,當年“對全行臨(lin) 時用工進行了清理,共清退臨(lin) 時用工1687人,轉化為(wei) 社會(hui) 化用工4736人,補簽勞動合同311人”。所謂的社會(hui) 化用工,主要指的是被轉為(wei) 勞務派遣工人的老臨(lin) 時工。
然而,據本報記者了解,由於(yu) 農(nong) 發行各地分支機構的業(ye) 務需求與(yu) 編製不足等原因,不僅(jin) 大部分臨(lin) 時工繼續以勞務派遣工人的形式存在,近年來同時新招了一些臨(lin) 時工進入。#p#分頁標題#e#
據多位臨(lin) 時工反映,農(nong) 發行內(nei) 部早就要求臨(lin) 時工不得從(cong) 事一線業(ye) 務工作,但許多分支機構仍通過虛假上報信息的方式,使用臨(lin) 時工頂替正式工的崗位,例如某臨(lin) 時工實際上是會(hui) 計崗位,上報給分行的卻是保潔工崗位,“臨(lin) 時工從(cong) 事會(hui) 計員工作,隻能拿著正式工的櫃員卡進行操作。”
於(yu) 是出現了頗為(wei) 矛盾的一幕:“今年5月份市分行舉(ju) 辦‘辦公室綜合辦公平台係統培訓’,我作為(wei) 支行的骨幹參與(yu) 其中,發現有80%的參會(hui) 者均為(wei) 臨(lin) 時工,他們(men) 負責所在支行綜合辦公平台的推廣和培訓工作,並負責係統的順利上線。”嚴(yan) 紅說。
同工不同酬
本報記者從(cong) 一位臨(lin) 時工手中拿到了一份落款日期為(wei) 1997年2月24日的《雇用臨(lin) 時工協議書(shu) 》,根據這份協議內(nei) 容,注定了他們(men) 被邊緣化的命運,而此後的勞務派遣合同不過在形式上有所變換,可謂“換湯不換藥”。
這份協議書(shu) 第5條規定,“乙方(臨(lin) 時工)不享受正式職工的生活福利待遇,醫藥費自理,在雇用期間乙方出現的人身傷(shang) 亡事故由乙方自己負擔,甲方不負任何責任”。
第9條規定,“甲方有權根據乙方身體(ti) 健康狀況和不良表現提前解除協議辭退乙方”。
正是在這樣的協議下,這群農(nong) 發行人長期忍受著的同工不同酬的不公正待遇。在金融業(ye) 日益發達的今天,金融機構人員收入水平早已穩居各行各業(ye) 之首,他們(men) 卻掙紮在最低工資上下,其所得遠低於(yu) 付出同等乃至更少勞動的正式工。
本報記者對8省89名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調查顯示,算上按照最低標準繳納的各項社保(通常沒有公積金),他們(men) 當前從(cong) 勞務派遣公司或物業(ye) 公司拿到的實際收入,大多在1000元左右,僅(jin) 有少數人能夠達到1500元以上水平。從(cong) 進入農(nong) 發行起,他們(men) 幾乎從(cong) 未領過加班費或獎金,而部分臨(lin) 時工至今都沒有社保。
“臨(lin) 時工能身兼多職,一個(ge) 幹很多人的活,招之即來,所以農(nong) 發行大量使用低薪的臨(lin) 時用工。”嚴(yan) 紅說,“我行的司機開車得開,打掃廁所也得幹;我管文字打印、複印、電子公文、檔案管理,全行微機操作上的難題也找我。”
“收入差距那就大了,(正式工)最起碼一年是我們(men) 的兩(liang) 三倍,還有一些福利我們(men) 都沒有。”江蘇省農(nong) 發行某臨(lin) 時工告訴本報記者,“我在農(nong) 發行工作15年每月才1300多元,一年全部收入加起來2萬(wan) 多,正式員工大約在6萬(wan) 多,這還是沒有職稱的,有職稱的還不止。”
山東(dong) 省農(nong) 發行某臨(lin) 時工自嘲道:“和別人聊天的時候,聽說我們(men) 在銀行上班,都羨慕得很,我們(men) 雖然累死累活一個(ge) 月就八九百塊錢,也隻能硬著頭皮說每月拿兩(liang) 三千。”
一位遼寧省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則對本報記者表示:“給農(nong) 發行做了多年,現在每月不過1000元,僅(jin) 夠孩子一個(ge) 月的培訓費。這些年加班加點從(cong) 沒給過補助,做的工作最苦最累,得到的卻少之又少。”
“我們(men) 清晨出車的時候,孩子在睡覺,深夜回來的時候,孩子還在睡覺,終於(yu) 知道什麽(me) 是披星戴月了。”上述臨(lin) 時工說。
對此,農(nong) 發行遼寧省分行辦公室人士告訴本報記者,“工作十多年的臨(lin) 時工是不可能的,要說有的話,那都是物業(ye) 的,而且沒有政策說是臨(lin) 時工必須要給他轉正的。”
被邊緣化的人生
“目前農(nong) 發行由國家全資控股,不僅(jin) 賺的每一分錢都要上交,全部員工的工資都需要經過財政核定,農(nong) 發行自身在財務上沒有自主權。”上述農(nong) 發行總行新聞處人士告訴本報記者,“臨(lin) 時工的工資,隻能從(cong) 各地正式工的工資裏麵扣除一部分,所以臨(lin) 時工的待遇問題很難解決(jue) 。”
上述人士同時強調,還應當看到,與(yu) 商業(ye) 銀行和公務員係統相比,農(nong) 發行正式工的工資並不高。“最近這些年,商業(ye) 銀行在改革之後,盈利狀況大大好轉,尤其是股份製銀行待遇非常好,而地方上由於(yu) 經濟發展,公務員工資上升比較快,相形之下,農(nong) 發行並沒有什麽(me) 錢。”
按照農(nong) 發行目前常見的分類,作為(wei) 勞務派遣工人的臨(lin) 時工被稱為(wei) 社會(hui) 化用工,每年新招的大學生則被稱為(wei) 市場化用工,一般市場化用工在工作三年後可以轉為(wei) 正式工,但社會(hui) 化用工基本無緣轉正。
本報記者接觸到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普遍反映,“由於(yu) 編製有限,現在能轉為(wei) 正式工的大學生,都不是一般人,往往是正式工子女。”
對嚴(yan) 紅而言,經曆過那麽(me) 多次的希望和失望之後,正式工的身份,仿佛一個(ge) 奢侈的夢想。2008年底,嚴(yan) 紅努力通過高等教育自學考試獲得了大學本科文憑,本以為(wei) 就此可以參加市場化用工考試,結果仍被拒之門外,原因是她並非“全日製大專(zhuan) 以上學曆”。
但編製似乎並不是唯一的原因。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農(nong) 發行某支行臨(lin) 時工向本報記者透露,他所在的支行共有臨(lin) 時工11名,雖然該支行尚有多個(ge) 編製名額,多年來始終拒絕給任何臨(lin) 時工轉正。“聽說正式工數量少的話,他們(men) 每個(ge) 人的待遇就更好,而上級分行在獎金考核時也會(hui) 照顧支出更少的支行。”
“我們(men) 的利益和正式工的利益是衝(chong) 突的。”另一位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直截了當地說,“臨(lin) 時工沒有編製,工資無法從(cong) 省分行調撥,隻能從(cong) 正式工的福利中扣除,向上報賬時,我們(men) 的工資列在管理費用科目上,所以大多數正式工對我們(men) 沒有好臉色,我們(men) 是單位裏的三類人。”
談及自己被農(nong) 發行“拋棄”的過往,一位曾經的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不願多談:“2009年我受了工傷(shang) ,仍堅持工作,半年後病情惡化,合同終止,隨後在病床上躺了3個(ge) 月。這兩(liang) 年花費數萬(wan) ,沒了工作,沒了經濟來源,但農(nong) 發行從(cong) 來沒有任何慰問或補償(chang) ,什麽(me) 都沒有。”
本報記者還了解到,有些農(nong) 發行地方分行出台規定,要求臨(lin) 時工司機年滿45歲之後,必須轉去保潔、廚師或門衛等崗位,否則就強製辭退,而正式工司機則沒有這項要求。
無處不在的精神歧視則更令人揪心。上述遼寧省農(nong) 發行臨(lin) 時工稱,“我們(men) 做什麽(me) 都要看正式工的臉色,哪怕是個(ge) 司機因為(wei) 是正式工對你指手畫腳。正式工經常分東(dong) 西,高興(xing) 了就給你,不高興(xing) 了就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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